寂靜在艦橋裡發酵,化為一種無形的壓力。
那一聲模仿嬰兒的啼哭,既是宇宙間最天真的問候,也可能是最致命的擬態。
林小滿的預感如同一根繃緊的弦,在心底嗡嗡作響。
語言是陷阱,邏輯是迷宮,他們必須找到一條全新的路。
三天後,一則前所未有的指令通過“薪火號”的內部係統,傳達到每一個終端、每一縷意識流中。
“自今日起,設立‘靜默日’。每周三,零點至二十四點,全艦禁用任何形式的語音通訊。交流,僅限於文字、手勢、或藝術表達。”
指令的發布者:林小滿。
消息一出,整艘飛船瞬間炸了鍋!
“瘋了!林小滿瘋了!”一名負責引擎維護的工程師憤怒地咆哮,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被係統強行屏蔽,隻能化為一行冰冷的係統提示:“語音功能禁用中。”憤怒的咆哮被金屬鍵盤的碎裂聲淹沒,他一拳砸在控製台上,火花四濺。
混亂,在飛船的每一個角落蔓延。
習慣了即時語音溝通的船員們變得手足無措,工作效率斷崖式下跌。
一名雲棲者的虛擬化身在公共頻道中瘋狂閃爍,因無法即時上傳自己的焦慮情緒,數據流瀕臨崩潰,最終化作一串亂碼,強製下線。
爭吵、誤解、恐慌……仿佛一瞬間,這艘承載著人類希望的方舟,變成了一座無聲的巴彆塔。
林小滿獨自站在艦橋,沉默地注視著舷窗外那顆律動的星球,對艙內的混亂置若罔聞。
他知道,打破舊的習慣,必然會迎來劇痛。
混亂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
就在所有人的耐心都瀕臨極限時,一個變化悄然發生。
在生活區的金屬地板上,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因為找不到會手語的父母而急得掉眼淚。
哭泣是本能,不受係統限製,但無人能回應他的言語。
終於,他擦乾眼淚,從口袋裡摸出一截粉筆,在冰冷的地板上,畫下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太陽,旁邊用同樣稚嫩的筆觸寫著三個字:“我想媽。”
那個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一個路過的塑形者停下腳步,他原本因為無法用語言描述自己翅膀的新形態而煩躁不堪。
他看著地上的塗鴉,沉默了片刻,然後蹲下身,用自己的生物顏料,在太陽旁邊畫了一朵絢爛的雲。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
他們停下無意義的比劃和憤怒的敲擊,蹲下身子,看著那幅畫。
有人用便簽紙折了一隻千紙鶴,輕輕放在畫旁;有人用工具箱裡的螺絲,擺出了一個笑臉;一名雲棲者則投射下一片柔和的光斑,籠罩著那幅小小的塗鴉,仿佛一個無聲的擁抱。
憤怒消散了,焦慮平息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安靜的暖流在人群中傳遞。
他們不需要語言,卻在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更懂得彼此。
一整天沒有開口的林小滿,在那天深夜的日誌裡,隻寫下了一句話:“原來,沉默才是最大的聲音。”
與此同時,新的謎題卻在悄然生長。
“林先生,這是第三例了。”沈清棠帶著一絲凝重,將一份報告遞給林小滿。
三名船員,分彆來自不同崗位,都報告出現了“聽覺幻覺”,聲稱在夜深人靜時,總能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若是從前的醫生,恐怕早已將他們列為“深空精神障礙”的觀察對象。
但沈清棠沒有。
她溫柔地安撫了三人,反而組織了一個特殊的“夢境聆聽小組”,鼓勵所有船員匿名分享自己聽到的任何“異常聲音”。
結果令人震驚。
在收集到的十幾份有效報告中,超過半數的人描述的“聲音”竟高度相似——低沉、斷續,仿佛隔著一層水波,帶著奇妙的回響。
“這不是幻覺。”沈清棠看著分析報告,眼神堅定,“這是一種共鳴。”她立刻將這些聲音的描述特征和出現頻率交給秦昭,請求他進行數據建模。
秦昭的團隊徹夜未眠。
當他將這些描述轉化為聲波模型,再與之前接收到的外星信號進行交叉比對時,一個驚人的結論浮現在屏幕上:這些“幻聽”的波形結構,與外星信號的背景噪音頻率,存在著高度的同構性!
“天哪……”秦昭喃喃自語,“對方不是在對我們‘說話’,而是在我們的集體潛意識裡‘回響’!”
這個發現,瞬間點燃了楚惜音的創作欲。
“回應?那就給他們最徹底的回應!”她眼中的叛逆與熾烈化為火焰。
她把自己關進一間全頻降噪的錄音艙,拒絕使用任何樂器或電子合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