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野拄著那根臨時削成的木拐,每挪動一步,木拐底端與地麵的碎石摩擦都會發出刺耳的“咯吱”聲。他的左臂托著那個沉甸甸的賞賜托盤,托盤邊緣的鐵皮被磨得發亮,邊角處還卷著幾道不規則的折痕。托盤裡的熏肉用油紙包著,油脂透過紙層滲出來,在鐵皮上留下一圈圈半透明的印記;那件嶄新的帆布皮革護甲疊得方方正正,邊緣的線腳細密緊實,還帶著未經過磨損的僵硬感;還有一小包用麻布裹著的苔蘚藥粉,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腥苦氣息。這短短一段路,仿佛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每一步落下,雙腿深處都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同時紮刺,拔毒膏留下的麻木感如同厚重的棉花,裹著骨頭縫裡鑽出來的劇痛,兩種感覺交替撕扯著他的神經。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左腿膝蓋下方那處淤紫的傷口正在滲血,溫熱的液體透過繃帶,在褲腿上洇出一小塊深色的痕跡。體內的冰火能量還在衝撞,餘波如同悶雷在臟腑間滾動,時而像是有團火在灼燒五臟六腑,時而又像是有股寒流順著血管蔓延,讓他忍不住打寒顫。老爹棚屋裡的對話還在耳邊回響。那位老人的聲音始終溫和,帶著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沙啞,可每一個字都像淬了鉛,沉甸甸地壓在封野的心頭。那句“營地需要能扛事的人”,那句“你的潛力,不該隻困在這角落”,聽著像是賞識,卻更像是一張無形的網,正緩緩收緊。營地此刻正處在一種詭異的忙碌中。昨天那場衝突留下的狼藉還沒完全清理乾淨:東倒西歪的預製板棚屋旁,幾個拾荒者正合力將一根斷裂的木梁抬到一邊,木梁上還沾著暗紅色的血漬;遠處的火堆旁,有人在翻動著焦黑的布料和金屬碎片,大概是想從廢墟裡撿些還能用的東西;空氣中彌漫著複雜的味道——濃鬱的血腥味還沒散儘,混合著篝火熄滅後留下的焦糊味,還有從廢墟深處飄來的、帶著鐵鏽味的輻射塵氣息,吸進肺裡都帶著針紮似的疼。疤臉強正站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他那隻獨眼裡布滿了紅血絲,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儘管滿心不情願,他還是得按照老爹的吩咐監督清理工作。他的皮鞭時不時“啪”地一聲抽在地上,或者落在哪個動作稍慢的手下身上,伴隨著粗野的咆哮:“快點!磨磨蹭蹭地等死嗎?天黑前清理不完,今晚誰也彆想吃飯!”那咆哮聲裡的怒火,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在遷怒——尤其是在看到封野的時候。沿途的拾荒者們看到封野回來,腳步都下意識地頓了頓。他們的眼神像萬花筒一樣複雜:幾個昨天被封野救過的人,眼裡還殘留著感激,看到他時微微點頭,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低下頭繼續乾活;更多的人則遠遠地看著,目光裡帶著探究,像是在打量一個從未見過的物種,還有人悄悄往後退了半步,下意識地與他保持距離——“怪物”、“異能者”這些標簽,就像無形的屏障,已經在他和眾人之間豎了起來。有兩個年輕的拾荒者蹲在地上收拾碎玻璃,看到封野經過時,其中一個飛快地碰了碰同伴的胳膊,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雖然沒說話,但那眼神裡的畏懼和好奇,封野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能聽到身後傳來的、被刻意壓低的議論聲:“就是他……聽說昨天一個人乾翻了三個變異體……”“你看他腿都那樣了,還能有那麼大勁,不是怪物是什麼……”這些話像細小的冰碴,落在他的後頸上,涼絲絲的。英雄的光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昨天眾人圍著他歡呼的場景仿佛還在眼前,可今天,那份熱情就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取代了。他終於明白,暴露的力量是把雙刃劍,它讓自己在營地有了一席之地,卻也讓自己成了遊離在群體之外的“異類”。疤臉強遠遠地就盯上了封野,尤其是他手裡那個托盤,當看到那件疊得整齊的護甲背心時,獨眼裡的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恨不得當場把封野淩遲。他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落在塵土裡,濺起一小團灰霧。緊接著,他的皮鞭狠狠抽在旁邊一個正在搬石頭的手下背上,那手下“嗷”地叫了一聲,手裡的石頭“哐當”掉在地上。“廢物!連塊石頭都抱不動!”疤臉強的咆哮聲震得人耳朵疼,“再敢偷懶,老子剝了你的皮!”封野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咆哮裡的怒火,有大半是衝自己來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毫不掩飾的殺意,像附骨之蛆一樣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疤臉強這種人,心胸比針尖還窄,昨天在老爹麵前丟了臉,又被自己搶了風頭,絕不會善罷甘休。上一次的暗算還帶著幾分試探,下一次,必定會更陰險、更致命。封野的手悄悄握緊了木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必須時刻提防。好不容易挪回自己那個角落,這裡是營地最邊緣的位置,靠著一麵殘破的預製板牆,牆麵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露出裡麵灰褐色的水泥和生鏽的鋼筋。牆角堆著幾個破麻袋,裡麵裝著撿來的廢品,散發著潮濕的黴味。封野把托盤輕輕放在地上,鐵皮與地麵的碎石碰撞,發出“叮”的一聲輕響。他背靠著冰冷的預製板滑坐下來,後背剛一接觸牆麵,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那冰冷的寒意順著衣服滲進來,讓體內的能量衝突又加劇了幾分。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得像個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身體的透支和精神上的壓力像兩座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摸索著拿起放在旁邊的獸皮水袋,水袋的邊緣磨得很光滑,上麵還留著幾個牙印——那是他之前渴極了時咬出來的。拔開塞子,他狠狠灌了幾口,渾濁的水帶著點土腥味,順著喉嚨滑下去,冰涼的觸感稍稍緩解了喉嚨的灼熱感,卻讓胃裡泛起一陣痙攣。他低頭看著地上的托盤,目光在熏肉、護甲和藥粉上一一掃過。老爹的賞賜確實“貼心”得過分:熏肉能補充體力,這對於受傷的他來說至關重要;護甲能在廢墟裡多一分保障,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次遇到的是變異體還是心懷叵測的拾荒者;藥粉則能治療傷勢,加快恢複速度。可這些東西,在封野眼裡,更像是一根根無形的絲線,正把他和這個營地、和老爹的意誌緊緊捆綁在一起。接受了這些賞賜,就意味著在某種程度上承認了老爹的權威,意味著歸順——至少在旁人看來是這樣。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營地邊緣,石堅那間低矮的棚屋就在不遠處。棚屋是用幾塊舊木板和帆布搭成的,歪歪扭扭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此刻,棚屋門口飄蕩著一縷極淡的煙霧,那煙霧帶著點辛辣的氣息,不像是普通的柴火煙,倒像是某種草藥燃燒後的味道。石堅就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背對著封野這邊,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那杆長筒獵槍。夕陽的餘暉穿過營地的棚屋縫隙,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暗紅的光邊,讓他的背影看起來像一塊沉默的山岩,沉穩得令人心悸。封野能看到他手裡的抹布在槍管上來回滑動,動作緩慢而均勻,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那杆獵槍的槍管被擦得鋥亮,反射著夕陽的微光,透著一股冰冷的殺氣。封野知道,這個老獵人看似在專心擦槍,實則那雙銳利的眼睛,一定像無形的鎖鏈,牢牢鎖定著自己。昨天石堅那句“你不簡單”,絕不是隨口說說。他在等什麼?又在觀察什麼?封野猜不透,但這種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感覺,讓他胸口發悶,幾乎喘不過氣。就像小時候在廢墟裡遇到的那隻潛伏在暗處的變異狼,明明看不到它的身影,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它的目光,每一秒都在煎熬。醫療點的方向傳來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封野抬眼望去,隻見林薇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懷裡抱著一捆曬乾的草藥,草藥的葉子已經枯黃,莖稈卻還帶著韌性。她的腳步很快,側臉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清冷,下頜線繃得筆直,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封野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個裝著藥膏的小皮囊,皮囊是用某種小動物的皮製成的,邊緣縫著粗糙的麻繩,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像一塊小小的冰坨。這觸感瞬間讓他想起了林薇的警告——“強行抽取能量,傷敵也傷己”、“控製不住,下次可能就是心脈爆掉”。她的藥膏是續命的稻草,能緩解傷勢帶來的痛苦;可她的眼神,她的話語,又像懸在頭頂的利劍,時刻提醒著他,自己的秘密在她麵前幾乎是透明的。隨著自己力量的暴露,她對自己的“研究”和掌控,隻會變本加厲。還有老爹……那個總是笑眯眯的老人,溫和的笑容背後藏著深不可測的心思。他怎麼會對“能量躁動”、“光”有那麼敏銳的感知?他看重自己的“潛力”,到底是想讓自己為營地出力,還是僅僅想把自己變成一件強大的“工具”?封野不敢深想,越想越覺得後背發涼。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末世裡,所謂的“賞識”,往往比明麵上的敵意更可怕。回想這幾天的經曆,初試鋒芒,兩次出手,看似扭轉了戰局,贏得了英雄的名聲和豐厚的賞賜,暫時震懾了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也讓老煙頭、大壯、阿木這些營地底層的人對自己更加認同——就在剛才回來的路上,大壯還偷偷塞給了他半個烤得焦黑的窩頭,眼裡滿是關切。可封野心裡清楚,這一切都隻是表象。在這短暫的、用鮮血和力量換來的“平靜”之下,洶湧的暗流正在悄無聲息地彙聚,很快就會掀起滔天巨浪。疤臉強的瘋狂嫉恨與殺意,像埋在腳下的地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林薇的知情掌控與死亡警告,像係在脖子上的繩索,隨時可能收緊;石堅的冰冷審視與未知意圖,像懸在頭頂的巨石,讓人時刻提心吊膽;老爹的深沉覬覦與捆綁拉攏,像一張無形的巨網,正慢慢將他籠罩……這其中的任何一樣,隻要稍微處理不當,都足以將他徹底吞噬。力量!他迫切地需要力量!不是那種隻能爆發一時、過後卻會反噬自身的蠻力,而是真正能夠掌控自如、收發由心的力量。既能在危險時殺敵護己,又不至於因為失控而傷及根本。他需要弄清楚體內那塊水晶核心的秘密——它到底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會蘊含如此強大的能量?他需要參透那本殘破的“引氣篇”裡關於“觀”、“守”、“煉”的真諦,那些晦澀的文字背後,一定藏著穩定能量的方法。他更需要找到一條能在這滿是輻射的廢墟裡,穩定修煉、轉化輻射能量、壯大自身氣勁,卻又不損傷根本的路!封野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左腿稍微動了動,就疼得他齜牙咧嘴。他咬著牙,用木拐支撐著,一點點蹭到牆角,將那塊用油紙包著的熏肉小心翼翼地塞進麻袋最深處,又用幾塊碎布蓋好——在這個食物比黃金還珍貴的地方,露富是最危險的事情。接著,他拿起那包苔蘚藥粉,解開麻布一角聞了聞,那股腥苦的味道比林薇給的藥膏淡一些,應該是普通的療傷藥。他把藥粉和腰間的小皮囊放在一起,用繩子係緊。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帆布皮革護甲上。他伸出手,粗糙的指尖輕輕撫摸著厚實的皮革,皮革上還帶著淡淡的硝石味,邊緣的帆布堅韌耐磨,上麵用粗線縫著幾道加固的紋路。這東西在廢墟裡確實能救命,上次遇到變異體時,如果有這件護甲,身上的傷口絕不會那麼深。封野的眼神慢慢變得銳利起來,像藏在暗處的狼,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心。他不再猶豫,解開身上那件破爛的外衣,將護甲背心套了上去。冰冷的皮革貼在皮膚上,帶來一種沉甸甸的踏實感,可同時,也像一層無形的枷鎖,提醒著他肩上的重擔和即將麵對的風雨。風暴將至,這短暫的平靜,既是喘息之機,也是最後的準備時刻。他必須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在這身體的劇痛與四麵的危機之間,拚命汲取力量,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足以撕碎那一張張籠罩過來的巨網,強到足以守護住自己這縷在末世廢墟中,好不容易才點燃的微弱生機!夜色像濃稠的墨汁,正一點點從天邊潑灑開來,緩緩籠罩了這片死寂而危機四伏的廢墟營地。遠處的天邊,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也消失了,隻留下幾縷淡淡的霞光,很快也被黑暗吞噬。營地四周的棚屋裡,陸續亮起了微弱的燈火,大多是用廢油點燃的油燈,昏黃的光芒在黑暗中搖曳,像鬼火一樣忽明忽暗。封野靠在冰冷的預製板牆上,緩緩閉上眼睛。身體的劇痛還在持續,雙腿的麻木和刺痛,體內能量的衝撞,讓他幾乎要忍不住呻吟出聲。但他咬緊牙關,強行將這些感覺壓下去,將全部意念沉入體內——那裡,依舊是一片混亂的能量之海,冰火兩股力量還在互相衝擊、碰撞,時而掀起驚濤駭浪,時而發出低沉的咆哮。可在這片混亂之下,又隱隱透著無限的可能,隻要能掌控它們,就能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力量。修複之路,掌控之途,注定漫長而凶險。但封野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風暴前的平靜,壓抑得讓人窒息。而他清楚地知道,這場風暴的中心,正是自己。黑暗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決絕的弧度。無論前路有多少荊棘,他都會一步一步走下去,哪怕遍體鱗傷,也要在這末世裡,殺出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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