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鐵鏽味與焦糊氣息像凝固的實體般,沉沉壓在營地上空,與鉛灰色的輻射雲層交融成一片死寂。掠奪者的屍體已被草草掩埋,但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與腐臭,仍在訴說著昨日的慘烈。醫療帳篷外,大壯和阿木守在角落,身前放著那個老爹賞賜的木托盤——巴掌大的熏肉用油紙裹得嚴實,沉甸甸的水袋泛著暗光,疊得整齊的獸皮護甲在殘陽下閃著堅韌的光澤。阿木時不時瞟向那身護甲,又飛快扭過頭瞪向遠處乾活的人群,腮幫子鼓得老高。帳篷內,痛苦的氣息比昨日更甚。林薇的白大褂汙跡斑斑,額角的汗珠剛擦去又滲出來,手中的針線在傷員潰爛的皮肉間穿梭,動作卻比昨日更顯急促。封野躺在靠邊的擔架上,右腿的繃帶又滲出了暗紅,混雜著細碎的冰晶——老爹棚屋那段路耗儘了他本就虛弱的力氣,寒氣反噬得更凶了。“褲子。”林薇處理完一個斷指的拾荒者,聲音比昨日更冷,目光掃過封野腿上滲血的繃帶時,停頓了一瞬。封野咬著牙,由大壯扶著掀起褲管。紫紺色的皮膚腫得更高,蛛網般的裂口間凝著的冰晶比昨日更密,連帳篷裡悶熱的空氣都仿佛被那寒氣割出了細縫。周圍幾個傷員倒抽冷氣的聲音裡,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複雜——有人盯著角落裡的熏肉咽了咽口水,有人瞥見護甲的邊角,眼神暗了暗。林薇戴上獸皮手套,鑷子夾起一塊帶冰碴的血痂,指尖的動作比昨日更輕,仿佛在掂量什麼。“深寒苔寒氣入骨髓,加上你強行支撐著走路,肌纖維崩裂得更厲害了。”她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皮肉般精準,“老爹那棚屋離醫療帳篷不過百米,你偏要硬撐著自己走回來——是怕旁人看不出你受了重賞,還是故意跟這雙腿過不去?”封野的睫毛顫了顫。他能感覺到帳篷裡的目光變了味——那些目光不再隻盯著他腿上的傷,更多落在了帳篷外的托盤上。他沒接話,隻是在林薇拿起冰水時,攥緊了身下的帆布。刺骨的冰水擦過傷口時,劇痛比昨日更甚,像是有無數冰針順著血管往心臟鑽。封野眼前發黑的瞬間,聽見帳篷外傳來幾句模糊的議論:“……聽說了嗎?老爹賞了他一身好甲呢……”“哼,用那麼多藥,換身甲也值了……”“我看是用咱們的命換的吧?要不是他引來掠奪者……”阿木在外頭猛地吼了一聲:“放你娘的屁!”隨即傳來布料摩擦的拉扯聲,想來是大壯把他拽住了。林薇擦傷口的力道重了些,冰水裡混著的血沫濺在她手背上。“聽見了?”她俯身在封野耳邊,氣息帶著消毒水的冷意,“老爹給你的不隻是賞賜,是架在火上烤的架子。你以為那身護甲是護著你的?那是告訴所有人——你是他跟前的人,你的命比旁人金貴。”血竭藤粉倒在傷口上時,灼燒感幾乎要把封野的意識掀翻。他咬著牙沒出聲,卻清晰地聽見林薇繼續說:“疤臉強今早去老爹棚屋領補給,回來時臉黑得像鍋底——聽說他求了三個月的獸皮,老爹轉頭就賞了你一身。你說,他能讓你安穩養傷嗎?”劇痛稍緩時,封野側頭看向帳篷口。夕陽把疤臉強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就站在離托盤不遠的地方,獨眼裡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冰錐,死死釘在那身護甲上。旁邊的心腹正湊在他耳邊說著什麼,他聽完突然笑了,笑聲嘶啞得像破鑼,驚飛了帳篷頂上的幾隻烏鴉。沒過多久,帳篷外的竊竊私語就變了調。“……何止是輻射怪物啊,我聽疤臉強的人說,他是靠出賣營地信息換了老爹的賞……”“怪不得呢!掠奪者剛走就給這麼好的東西,指不定是早就串通好的……”“那身甲!我親眼看見的,比疤臉強身上的還好!咱們兄弟流血拚命,他倒好,躺著重傷就能拿好處……”“林醫生的藥全給他用了,我昨天想去討點苔蘚粉,她說沒了……”老煙頭佝僂著背從帳篷外經過,懷裡抱著一堆沾血的布條。他聽見一個拾荒者指著托盤罵“災星”,渾濁的眼睛顫了顫,默默把懷裡最乾淨的一塊布條往醫療帳篷門口遞了遞,又飛快縮回去,加快腳步消失在拐角。兌換點的乾瘦老頭提著半袋發黴的口糧經過,聽見有人抱怨“賞他的肉夠全營地吃三天”,從懷裡掏出那塊包好的餅乾渣,往帳篷方向塞了塞,最終還是揣回懷裡,歎了口氣。大壯和阿木紅著眼衝進來時,托盤裡的水袋被人踢翻了個角,灑出的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封哥!他們……他們敢動老爹賞的東西!”阿木攥著拳頭,指節發白。封野睜開眼,看向帳篷外。疤臉強正站在不遠處的土堆上,手裡的皮鞭甩得啪啪響,卻沒去管那些圍著托盤指指點點的人,獨眼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這時林薇端著藥碗進來了,墨綠色的藥汁裡飄著幾片新的草藥。“老爹讓人送的‘凝寒草’,說是能壓一壓你體內的燥火。”她把碗遞過來,眼神裡的探究比昨日更濃,“他倒是舍得——這草在冷卻塔附近才有,上次石堅帶人去采,折了三個兄弟。”封野接過碗,藥汁的苦澀裡帶著一絲極淡的清涼,像老爹棚屋裡那杯渾濁的草藥茶。他一飲而儘,聽見林薇在旁邊低聲問:“你跟老爹做了什麼交易?他賞你的不隻是這些東西吧。”帳篷外的風聲卷著新的流言進來:“……我看見啞巴跟在他後頭!老爹肯定是要重用他了……”“重用一個怪物?遲早把咱們營地賣光!”封野放下碗,看向角落裡被踢歪的水袋,又望向遠處疤臉強那張扭曲的臉。老爹的賞賜像條鎖鏈,一頭拴著他,一頭被營地的猜忌和嫉恨拽得死死的。他閉上眼,腿上的冰寒與灼痛交織著,像極了此刻的處境——一邊是老爹那看似溫和卻不容掙脫的掌控,一邊是營地底層瘋長的惡意。林薇收拾藥碗的動作頓了頓,目光掃過他緊繃的側臉,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向下一個傷員。帳篷外的天色徹底暗了,篝火的光映在帳篷布上,投下無數晃動的人影,像一群伺機而動的野獸。封野知道,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老爹賞的那身護甲,與其說是防護,不如說是給所有想咬他一口的人,遞了把更鋒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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