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鐵門在身後合攏,發出沉悶的響聲,仿佛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然而,門內的世界並非寂靜,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喧囂,如同潛藏在深海之下的暗流,低沉、壓抑,卻充滿了危險的能量。
低語酒館。
這個名字取得恰如其分。沒有吵鬨的音樂,沒有醉漢的狂呼。巨大的空間似乎是由一個廢棄的地下儲水罐改造而成,穹頂高聳,籠罩在昏暗的光線下,光源來自牆壁上鑲嵌的發出幽綠色或暗藍色光芒的苔蘚,以及零星散布在粗糙金屬桌台上的、用某種生物油脂點燃的油燈。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難以形容的氣味——劣質酒精的刺鼻、各種種族身上散發的怪異體味、煙草或者類似煙草的植物)燃燒後的嗆人煙霧,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和鐵鏽味。
我的闖入,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漆黑的泥潭。瞬間,至少有幾十道目光從四麵八方投射過來,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我狼狽不堪的身體、染血的衣物、以及驚魂未定的臉龐。這些目光的主人形貌各異:有皮膚如同粗糙樹皮、頭上長著犄角的壯漢;有身形纖細、包裹在寬大黑袍中、隻露出一雙閃爍著狡黠光芒眼睛的類人生物;有坐在角落、身體一半是血肉一半是生鏽機械的改造體;甚至還有一個漂浮在半空、由不斷變換的彩色煙霧構成輪廓的靈體。
他們的交談聲在我進來的那一刻明顯低了下去,變成了真正的“低語”,眼神中充滿了審視、警惕、冷漠,以及毫不掩飾的惡意。在這裡,我這樣的生麵孔,尤其是帶著明顯傷勢的生麵孔,就像一塊扔進狼群的鮮肉。
我強作鎮定,無視那些紮人的目光,快速掃視整個酒館。空間很大,擺放著幾十張桌子,但顧客並不多,三三兩兩地分散坐著。一個看起來像是吧台的地方位於酒館深處,後麵站著一個身材異常高大、肌肉虯結、皮膚呈青灰色、頭頂長著短角的酒保,正用一塊臟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個像是用頭骨製成的酒杯。
根據鉛盒的提示,“蝰蛇”就在這裡。但我該如何找到他或她,或它)?直接大喊大叫無疑是自殺行為。
我深吸一口渾濁的空氣,儘量讓自己的步伐顯得不那麼虛浮,朝著吧台走去。每一步都感覺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那些窺視的目光如影隨形。我能感覺到有幾道目光尤其冰冷,帶著明顯的敵意,或許剛才在鏽水沼澤狙擊我的家夥,就在這裡,或者他的同黨正盯著我。
走到吧台前,那個青灰色皮膚的壯漢酒保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眼神如同看待一隻爬蟲,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喝什麼?”他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岩石摩擦。
“我……找‘蝰蛇’。”我壓低了聲音,用剛剛學會的、還帶著生硬口音的本地語言說道,手心因為緊張而滲出冷汗。
酒保擦拭酒杯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變化。“這裡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他平淡地回應,然後將擦好的“頭骨杯”放在架子上,又拿起另一個開始擦拭。
我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我猶豫了一下,想到老莫裡對“眼幣”的貪婪,或許這裡也一樣。我將身上僅有的三枚眼幣全部拿出來,推到吧台上,“我有一筆生意,想和‘蝰蛇’談。很重要的生意。”
酒保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那三枚暗沉沉的硬幣上,停頓了大約兩秒,然後伸出粗壯的手指,將其中一枚撥到一邊,另外兩枚推回給我。“信息費。”他依舊麵無表情,然後用拇指不著痕跡地指了指酒館最深處、一個完全籠罩在陰影裡、看似是廢棄管道入口的方向。“角落,陰影最深的那張桌子。能不能讓他開口,看你的本事。”
“謝謝。”我收起兩枚眼幣,心中稍定。至少方向明確了。
我轉身,朝著那個陰暗的角落走去。越往裡走,光線越暗,空氣也越發陰冷。其他酒客的目光大多收了回去,似乎對那個角落的存在諱莫如深。
終於,我走到了酒館的最深處。那裡果然有一張孤零零的金屬小桌,緊靠著一麵潮濕的、不斷滲出水滴的牆壁。桌子旁坐著一個身影,完全融入了陰影之中,隻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似乎披著寬大的鬥篷。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桌子對麵,拉開那張冰冷的、鏽跡斑斑的椅子,坐了下來。
“我找‘蝰蛇’。”我再次開口,聲音在寂靜的角落裡顯得格外清晰。
陰影中的身影動了一下,一個低沉、沙啞、帶著某種奇特嘶嘶聲的嗓音響起,這聲音直接鑽進我的耳朵,仿佛不是通過空氣傳播:“很多人找‘蝰蛇’。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對你……或者你的‘生意’感興趣?”
我無法看清他的麵容,隻能感覺到兩道冰冷的目光在陰影中審視著我。我知道,必須拿出足夠分量的東西。我不能再拐彎抹角了,追蹤信號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我將那個一直緊握在手中的鉛盒,從挎包裡拿了出來,輕輕地放在桌麵上。冰冷的金屬與桌麵碰撞,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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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這個。”我盯著那片陰影,一字一句地說道,“有人讓我把它送來給你。但路上出了點意外,‘清理者’被引來了。”
當“清理者”三個字出口的瞬間,我明顯感覺到陰影中的身影僵硬了一下。周圍空氣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度。雖然看不清,但我能感覺到那道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死死地盯住了桌上的鉛盒。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好幾秒鐘,那嘶啞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這一次,裡麵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和……貪婪?
“‘信標’……它被激活了?”黑影緩緩伸出一隻帶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手指修長而蒼白,似乎想要觸碰鉛盒,但又有些忌憚地停在了半空。“你說‘清理者’被引來了?怎麼回事?”
“我遇到了襲擊,不得已用它擋了一下,然後它就變成了這樣。”我半真半假地解釋,“現在,它好像在我身上留下了標記。我需要你的幫助,擺脫他們。作為交換,我把東西完好無損地交給你。”
黑影收回了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聲如同毒蛇吐信。“幫助?小子,你把‘淨化序列’引到了k779,引到了幽影城!這可不是簡單的‘幫助’能解決的問題。”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沒等我開口,黑影繼續說道,語氣變得急促而凝重:“他們到哪裡了?你最後一次感知到信號是什麼時候?”
“就在我來這裡的路上,在鏽水沼澤,還有人狙擊我……”我快速將之前的遭遇說了一遍。
“狙擊?”黑影的聲音陡然拔高,“不是‘清理者’的風格……是‘掠食者’!那些聞到腥味的鬣狗!看來消息已經走漏了!”他猛地站起身,陰影隨之晃動,“這裡不能待了!我們必須立刻……”
他的話音未落——
“砰!”
酒館入口處那扇沉重的鐵門,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撞擊!整個酒館都為之震動!
喧囂的低語聲瞬間消失。所有酒客都驚愕地望向入口。
“砰!!”
第二聲巨響傳來,鐵門中央明顯凸起了一塊,門栓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扭曲聲!
“是‘守夜人’!還是……”陰影中的“蝰蛇”聲音帶著一絲驚惶。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對。這種蠻橫的、毫不掩飾的暴力……
“轟隆!!!”
第三聲巨響,伴隨著金屬撕裂的刺耳噪音,那扇厚重的鐵門,如同被攻城錘擊中,猛地向內炸開!碎片四濺!
煙塵彌漫中,兩個高大、沉默、穿著啞光黑色製服、戴著隻顯示一條幽藍色光條麵具的身影,如同來自地獄的使者,踏著滿地的金屬殘骸,步入了低語酒館。
冰冷的、絕對的、毫無感情的殺意,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
清理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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