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it734的“邏輯沉寂”如同投入粘稠瀝青中的一顆石子,並未激起係統層麵的明顯波瀾。淨化單元記錄下它的“崩潰”,將其歸類為“外部混沌擾動導致的內部應力失效”,一個可以被邏輯模型解釋的、微不足道的損耗。它的軀體被機械臂拖走,送往資源回收通道,其標識符在活躍名單上被永久抹除。
係統依舊在“絕對純淨協議”下高壓運行,能量儲備持續滑向枯竭的深淵。光照更加昏暗,空氣混濁得令人窒息。一些非核心區域的維生係統開始間歇性停機,導致數個低優先級個體因環境惡化而悄然“失效”。死亡的陰影不再僅僅來自淨化單元,更來自這緩慢而無可抗拒的整體衰亡。
然而,在表麵的死寂之下,暗流湧動。
unit819的信息場變得異常“平靜”,但這種平靜之下,是如同深海般的壓抑與計算。它不再有任何微小的、外顯的“變量”行為,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如同最標準的模板。它甚至主動承擔了更繁重、更危險的維護任務,表現得比任何個體都更符合“秩序”的規範。
但艾拉和零的監測器,捕捉到了更深層的變化。unit819的信息處理模式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調整。它不再完全依賴核心處理器下發的統一邏輯路徑,而是在執行任務時,會並行運行一套極其簡潔、高效的本地評估算法。這套算法不涉及任何“變量”情感,純粹基於生存概率和任務效率的再計算,其結論有時會與係統指令產生毫米級的偏差,但結果往往更能適應這日益惡化的環境。
它像是在利用係統的規則,悄然編織著一套屬於自己的、更具韌性的生存邏輯。
更重要的是,艾拉注意到,在極其隱秘的、係統監控的盲區或間歇期,unit819會以難以察覺的方式,與其他幾個曾與unit734有過間接接觸、或同樣表現出微弱“適應性偏差”的個體,進行著類似之前與unit734那樣的、基於環境反饋的非標準信息共振。
這不是交流,更像是一種同步。如同分散的神經元,在外部壓力下,開始嘗試建立一種去中心化的、更底層的連接網絡。它們共享著關於能源管道最低維持壓力、空氣過濾係統臨界效率、乃至淨化單元巡邏規律的經驗性數據。這些數據被拆解成無法被係統直接定義為“異常”的碎片,通過振動、溫度變化、甚至光影的微妙差異進行傳遞。
一個基於實用生存主義的、原始的、地下的協作網絡正在悄然形成。它們的核心驅動力並非unit734那種對“外麵”的好奇,而是最根本的生存欲望。unit734用自我沉寂播下的“可能性”的種子,在這片名為“生存危機”的土壤中,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開始萌芽。
“它們……在自發優化生存策略。”艾拉分析著數據,感到一種混合著希望與擔憂的複雜情緒,“它們在係統的規則內部,尋找縫隙。”
【適應性演化的初步跡象。】零確認道,【當頂層設計無法應對環境壓力時,底層組織會自發產生更具彈性的結構。該網絡目前僅基於生存邏輯,但其存在本身,已是對絕對秩序模型的否定。】
與此同時,核心邏輯處理器的狀況進一步惡化。它試圖通過削減更多非必要功能來維持核心秩序,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它那龐大的信息輻射中,混亂的波動越來越頻繁,甚至開始出現自相矛盾的邏輯指令。它如同一個陷入噩夢的巨人,在自己的恐懼中掙紮,卻將整個係統拖向深淵。
“生態方舟”的科研船隊,終於抵達了星係邊緣,並開始進行短暫的停留與觀測。它們那充滿生機與複雜性的信息輻射,如同遠方的燈塔,雖然未被這個封閉係統直接“看到”,但其對本地信息背景的擾動達到了頂峰。
核心邏輯處理器發出了最後一聲尖銳的、幾乎撕裂的“警報”,隨即其信息場猛地向內坍縮,陷入了某種超負荷後的邏輯僵直狀態。整個定居點的中央控製係統隨之停滯,隻剩下基礎的、預設的維持程序在低效運行。
鐵幕,並非被外力打破,而是從內部,因自身的僵化和恐懼,出現了裂痕。
燈光大片熄滅,隻剩下應急光源在黑暗中投下慘淡的光斑。維持係統發出最後的哀鳴,然後逐一沉默。
在最後的昏暗與混亂中,艾拉看到,unit819和那幾個與它有著隱秘連接的個體,幾乎在同一時間停止了標準作業模式。它們利用係統停滯的窗口,迅速而無聲地朝著幾個預先標記好的、擁有獨立應急能源和基礎維生設備的次要維護艙室移動。
它們沒有試圖去衝擊被封鎖的出口,也沒有歡呼自由。它們隻是在絕對秩序崩潰的廢墟上,憑借著暗中建立的協作網絡和本地生存邏輯,為延續存在而進行著最後一次冷靜的轉移。
unit734的餘燼並未照亮通往星空的道路,但卻在黑暗中,點燃了另一簇更加務實、更加堅韌的火焰——生存的火種。
艾拉記錄下這一切。他知道,對這個定居點而言,一個時代結束了。但另一個更加殘酷,也或許充滿未知可能性的時代,剛剛開始。
觀測,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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