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拉鎮的雨季總帶著化不開的黏膩,清晨的雨絲細如牛毛,卻能把空氣浸得發沉。
鐘清清推開小院木門時,褲腳剛沾到院外的泥地,就被濕氣裹住了涼意。
她抬頭望了望天,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像一塊沉甸甸的幕布,把整個鎮子都罩在壓抑的氛圍裡——自從那晚看到無牌黑車後,這種無形的壓力就沒消散過,連院角那棵三角梅都像是失了精神,花瓣耷拉著,沾著的雨水遲遲不肯滴落。
薑國棟和周偉已經在堂屋裡等著了,石桌上攤著幾張泛黃的紙,是薑國棟從武裝部檔案櫃深處翻出來的“猛拉邊貿公司”舊登記冊。
“1955年注銷的這家公司,法人代表叫陳天明,祖籍廣東梅縣,”薑國棟用指尖點著登記冊上的名字,聲音壓得很低,“我查了後續的戶籍記錄,這人在1956年就‘病逝’了,但周偉昨天去鎮衛生院查病曆,根本沒有他的就診記錄。”
周偉坐在一旁,手裡攥著個皺巴巴的煙盒,裡麵是他昨晚潛伏在邊貿公司倉庫附近畫的簡易地形圖:“倉庫分前後兩區,前區堆著普通的日用百貨,後區有兩道鐵門,守衛都是輪流換崗,手裡有家夥。我還看到有輛白色貨車半夜進去,車牌被泥糊住了,看不清歸屬。”
秦婉宜端著剛煮好的普洱茶走過來,把茶杯放在每個人麵前,輕聲說:“我昨天找了巷口開雜貨店的張嬸打聽,她男人以前在糧站就是現在的廢棄倉庫)當看守,說那倉庫的後牆有個隱蔽的小門,通往後山的小路,以前是糧站用來運糧食的,後來廢棄了就封了,但說不定現在又被打開了。”
四人圍著石桌,把線索一點點拚湊起來。
鐘清清負責整理文字記錄,把“陳天明假死”“倉庫後門”“無牌貨車”這些關鍵點用紅筆標在紙上;秦婉宜則補充本地信息,比如後山小路通向哪裡,哪些村寨的人常走那條路;薑國棟和周偉則討論後續的調查方向,最終定了分工——薑國棟繼續在武裝部深挖“猛拉邊貿公司”的關聯人員,周偉負責盯緊倉庫的夜間動靜,鐘清清和秦婉宜則從街道辦的舊檔案裡找是否有“陳天明”或相關人員的蛛絲馬跡。
接下來的幾天,調查像在濃霧裡摸路,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薑國棟在武裝部整理檔案時,特意留意了1955年後的“民兵預備役人員登記表”,在1957年的冊子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劉建國”,也就是之前負責修路預算、被鐘清清和秦婉宜識破貪墨的劉乾事。
登記表上寫著劉建國的“社會關係”:“表哥:王有才,猛拉鎮雜貨鋪老板”。
薑國棟心裡一動,立刻讓周偉去查“王有才”——這不正是那家“猛拉邊貿公司”倉庫的管理員嗎?“劉乾事和倉庫管理員是遠房表親,”薑國棟把這個發現告訴另外三人時,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之前劉乾事做假預算,可能不隻是貪墨,而是想把錢轉移給邊貿公司。
而且他在街道辦有職務,能接觸到鎮上的各種信息,說不定一直在給‘蝰蛇’通風報信。
”秦婉宜聽得眉頭緊鎖,她想起之前整理檔案時,劉乾事總愛打聽她和鐘清清在忙什麼,有時還會借故湊過來看她們整理的文件,當時隻覺得他多事,現在想來,都是彆有用心。“我得小心點,彆被他看出破綻,”
秦婉宜攥了攥衣角,眼神卻很堅定,“接下來我整理檔案時,會留意有沒有和‘陳天明’或‘王有才’相關的記錄。”鐘清清的壓力比其他人更大些。
自從發現那張廢紙後,她胸口的玉佩就時常發燙,尤其是在整理線索時,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盯著自己。
有天下午,她獨自一人在堂屋核對資料,陽光透過窗欞灑在紙上,卻沒帶來半點暖意。她剛把“倉庫後門位置”記在本子上,突然覺得後頸一涼,像是有人對著她的脖子吹了口氣。
她猛地回頭,窗外隻有搖曳的竹影,巷口連個人影都沒有,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玉佩也熱得發燙,讓她心慌得厲害。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資料收進布包,走到院牆邊想透透氣。
院牆是黃泥糊的,有些地方已經剝落,露出裡麵的竹篾,牆根堆著些碎磚,是上次修屋頂剩下的。
就在她彎腰想把碎磚挪開些時,一陣微弱的、奶聲奶氣的哀鳴聲傳進了耳朵——“喵嗚……喵嗚……”聲音很小,像是從碎磚縫裡發出來的。
鐘清清停下動作,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牆根最裡麵的一道磚縫裡,卡著一隻小黑貓。
小貓隻有巴掌大,通體漆黑,連胡須都是黑的,瘦得能看見肋骨,右前爪上還沾著血,毛結成了團。
它的眼睛是碧綠的,像浸在水裡的翡翠,濕漉漉地望著鐘清清,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爪子還在輕輕扒拉著磚塊,像是在求救。
鐘清清的心一下子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