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地板剛擦過，還帶著點潮濕的涼意。林薇蹲在地上，指尖捏著張印著老巷槐樹葉的吊牌，往剛拆封的帆布袋上穿——是幼兒園定製的最後一批貨，吊牌要一個個穿好，再塞進印著“老巷回憶”的小卡片。她穿得認真，吊牌繩繞了兩圈才係緊，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掃過鼻尖也沒在意。
“穿個吊牌都能走神，你魂兒飄哪兒去了？”顧妍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帶著點調侃的笑意。她抱著個半人高的樣品箱，“咚”地放在桌上，箱口的膠帶還沒撕，印著“陸陽印務”的字樣蹭得有點模糊。顧妍擦了擦汗，從口袋裡掏出包橘子糖，扔給林薇一顆，自己剝了一顆塞進嘴裡，含糊道：“我看你這兩天魂不守舍的，除了江大神，還能有誰讓你這樣？”
林薇的手頓了一下，吊牌繩差點從指尖滑掉。她趕緊把糖塞進嘴裡，橘子味的甜意漫開，才勉強壓下心頭的慌亂，嘴硬道：“彆瞎說，我就是在想裝修的事，怕下周完工趕不上開業。”
“得了吧你！”顧妍湊過來，一把搶過她手裡的吊牌，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上周江大神來監工，你眼睛就沒離開過他；早上煮咖啡，還特意多煮了杯無糖美式，結果人沒來，你自己喝了半杯就皺著眉放下了——當我瞎呢？”
林薇的臉“唰”地紅了，從顧妍手裡搶回吊牌，往帆布袋上戳了戳，沒戳進扣眼，反而把吊牌戳得歪歪扭扭：“那、那是順手！他幫了咱們那麼多，煮杯咖啡怎麼了？”
“順手？”顧妍翻了個白眼，拉過旁邊的小馬紮坐下，開始給帆布袋穿吊牌，動作比林薇麻利多了，“我可沒見你給隔壁花店的張姐順手煮過咖啡；也沒見你對周浩順手記著‘不吃蔥’；更沒見你因為彆人沒接電話，就對著手機屏幕發呆十分鐘——林薇薇，你摸著良心說，這真是‘順手’？”
一連串的反問把林薇堵得說不出話。她蹲在地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帆布袋的布料，心裡像揣了團亂麻。顧妍說的沒錯，這些日子，她的注意力總不自覺地往江嶼身上飄：早上醒來看手機，第一個想翻的是和他的聊天框；去建材市場，會記得他說“封邊膠要進口的”；甚至煮咖啡時，會條件反射地按“無糖美式”的比例來——這些“習慣”，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了她生活裡的一部分。
“你說，”顧妍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語氣認真了些，“江大神那種把時間當金子的人，會天天‘順路’來你這小工地轉？會記得你隨口提的‘要老巷那種暖光’，特意幫你挑了米灰色牆紙？會在你灑了咖啡時，蹲下來慢慢擦地板，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林薇的心跳慢慢加快，臉頰燙得像發燒。她想起江嶼蹲在地上擦咖啡漬的樣子——他穿著卡其色工裝外套，頭發被陽光照得泛著淺金，指尖捏著濕巾，順著地板紋慢慢擦，連濺在縫隙裡的咖啡漬都沒放過。那時候她蹲在旁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鬆味，還有咖啡混著濕巾的清冽氣，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
“我……”林薇張了張嘴，聲音有點發啞，“我好像……是有點喜歡他。”
這話說出口，她像卸下了塊壓在心頭的石頭，卻又瞬間被更濃的忐忑裹住，趕緊捂著臉，把臉埋在膝蓋上，聲音悶悶的：“你彆笑我……”
“笑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顧妍“啪”地拍了下大腿，差點把手裡的吊牌震掉，“喜歡就上啊！之前你跟他‘直球破冰’不是挺厲害的嗎？再直球一次怕什麼！女追男隔層紗，何況他明顯對你也有意思！”
“可是……”林薇從膝蓋間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像隻犯了愁的小兔子，“他那麼優秀，是正經設計師，做過老巷改造的大項目；我呢，就是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學生，工作室也是瞎琢磨著開起來的，運氣好才接到幾個單子，跟他比差遠了。”
她戳了戳地上的帆布袋，聲音更低了：“而且他那麼悶，平時話都少，萬一我表白了，他覺得尷尬，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怎麼辦？上次慶功宴我喝多了說的那些蠢話，現在想起來都臉紅，要是再被拒絕……”
越想越慌，她乾脆把臉重新埋回去，連橘子糖的甜味都覺得淡了。心動像顆剛冒頭的小芽，帶著點甜，卻又裹著怕被風吹雨打的忐忑——既怕自己不夠好，配不上他的優秀；又怕捅破那層窗戶紙，連現在這份“順手”的親近都保不住。
顧妍看著她縮成一團的樣子，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沒再像剛才那樣催她，隻是拿起旁邊的小卡片，慢悠悠地往帆布袋裡塞：“我知道你怕，畢竟是放在心尖上的人，總怕搞砸。但你想啊，江大神要是對你沒意思，犯得著天天來給你當‘免費監工’？犯得著幫你整理維權資料到半夜？犯得著記得你所有的小習慣？”
她頓了頓，把一張印著糖水鋪的小卡片塞進帆布袋，聲音軟了些：“你不用覺得自己不夠好——你做的文創，帶著老巷的溫度，連陌生人都能被打動；你待人真誠，連幫薯片哥收個快遞都記掛著；你為了工作室拚儘全力，從被廠家坑到現在能接定製單，這些都是你的好啊。”
林薇慢慢抬起頭，看著顧妍手裡的小卡片——上麵畫著陳伯糖水鋪的窗戶，燈光暖黃，窗台上擺著碗涼糖水，是她親手畫的。心裡的忐忑好像被顧妍的話熨平了些，卻還是有點沒底，她揪著帆布袋的繩結，小聲問：“真的嗎？他……真的會在意這些嗎？”
顧妍沒直接回答，隻是拿起桌上那杯沒喝完的無糖美式，遞到她麵前：“你看，你連他愛喝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呢，連你灑了咖啡都怕你著急，慢慢幫你擦乾淨。有些事，不用明說，都藏在這些小細節裡呢。”
林薇看著杯壁上凝著的水珠，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是啊，那些“順手”的幫忙，那些不經意的記掛，那些安靜的陪伴，哪一件不是藏著心意呢？隻是她太怕失去，才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窗外的陽光慢慢斜過來，落在兩人蹲坐的地板上，把帆布袋的影子拉得很長。林薇捏著手裡的吊牌，心裡的糾結還沒完全散開，卻比剛才踏實了些——至少，她終於敢直麵自己的心意了，這大概是心動路上，最勇敢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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