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之水,自臨清南下,愈發顯得豐沛而溫婉。
兩岸景致也逐漸由北地的蒼茫開闊,轉為江南的細膩繁麗。
雖已是冬季,但江南的冬彆有韻味,水汽氤氳,遠山如黛,岸邊的垂柳雖隻剩枯條,但在水霧中搖曳,也彆有一番風致。
自臨清登船,有了程瀟波這位精通水性的行家加入,南下之路順暢了許多。
他不僅撐船掌舵是一把好手,對運河各段的水情、暗礁、閘口了如指掌,更難得的是,他在漕幫中積累的人脈和威望,使得一些原本可能出現的刁難,往往在他幾句江湖切口、一番爽朗笑聲,或是不動聲色的些許“打點”下,便消弭於無形。
“程兄弟,有你在此,真乃如魚得水,省卻我等無數麻煩。”
奕帆立於船頭,看著程瀟波熟練地調整著帆索,由衷讚道。
經過幾日調養,程瀟波喪母的悲慟稍減,但眼神中的堅毅和那份對奕帆的忠誠卻愈發深厚。
程瀟波憨厚一笑,抹了把額頭的細汗道:“大哥過獎了。
不過是些跑船的把式,能幫上大哥的忙,俺心裡才踏實。”
他如今對奕帆是死心塌地,隻覺得能為奕帆做事,便是報恩,便是為日後複仇積蓄力量。
唐江龍搖著折扇,雖在船上也不忘風度,接口笑道:“程兄弟過謙了。
你這手水上功夫,怕是這千裡運河也找不出幾個。
正所謂‘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有程兄弟操舟,我等方能愜意欣賞這江南冬景啊。”
船行數日,終於抵達了名聞天下的繁華之地——揚州。
古人雲“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其富庶與風流可見一斑。
眾人棄舟登岸,但見碼頭規模遠超臨清,大小船隻密如過江之鯽,人流如織,喧囂鼎沸。
城內街道寬闊,商鋪鱗次櫛比,茶樓酒肆、勾欄瓦舍林立,空氣中彌漫著脂粉香、酒肉香、還有各種南北貨物的氣息,交織成一曲奢靡的盛世華章。
他們尋了一處頗為清雅幽靜的客棧“竹西佳處”住下。
客棧位於小秦淮河畔,推開窗便可看到畫舫淩波,絲竹之聲隱隱傳來。
安頓好後,奕帆與唐江龍、程瀟波、常瑞、王驊在客棧大堂用飯,順便打聽南下船隻及揚州風物。
正值午時,大堂內客人不少,多是商旅打扮,南腔北調,議論著生意見聞。
就在這時,一陣清越哀婉的琵琶聲和著女子淒楚的歌聲,從客棧門外傳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唱的是柳永的《雨霖鈴》:歌聲如泣如訴,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哀愁,在這繁華的揚州城中,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引人憐惜。
奕帆等人循聲望去,隻見客棧門外的青石台階旁,圍著一小圈人。
人群中,兩名身著素白衣裙的少女相擁而立,正在賣唱。
兩女容貌竟有八九分相似,皆是眉目如畫,膚光勝雪,雖荊釵布裙,不施粉黛,卻難掩其清麗絕俗的姿容,宛如一對落入凡塵的仙子,又似兩朵在寒風中相互依偎的白蓮,我見猶憐。
方才唱歌的是年紀稍長的那位,她懷抱一把略顯陳舊的琵琶,指尖輕撥,歌聲止歇,她對著圍觀人群盈盈一拜,未語淚先流,聲音哽咽道:“小女子馬鈺潔,這是舍妹鈺彤。
我姐妹本是江南書香門第之後,家父…
家父在朝為官,因…因直言獲罪,被奸人所害,家產抄沒,父母雙雙含冤而去…
我姐妹無奈,隻得賣藝葬父,流落至此…
望各位老爺夫人、公子小姐垂憐,若能資助些許,使我姐妹得以扶靈歸鄉,安葬父母,結草銜環,亦當報答!”
說罷,與身旁的妹妹馬鈺彤一同跪下。
妹妹馬鈺彤更是低聲啜泣,肩頭聳動,顯得尤為柔弱無助。
這番說辭淒楚動人,加之二女容貌絕世,頓時引來一片唏噓同情之聲,不少人都掏出銅錢碎銀放入她們麵前的托盤。
唐江龍搖扇的手微微一頓,低聲道:“奕兄,你看這對姐妹花,來得未免太巧了些。
這‘賣身葬父’的戲碼,江湖上可不算新鮮。而且…”
他目光銳利,掃過二女,“她們雖看似柔弱,但這哭腔、這說辭,未免太過‘標準’,少了些真情實感。”
奕帆微微頷首,他雖年僅十六,但閱曆已非尋常少年可比。
他也察覺到一絲異樣,這對姐妹的眼神深處,似乎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審視,而非全然落難女子的驚慌與絕望。
更重要的是,他靈覺敏銳,隱隱感到二女身上似乎縈繞著一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異樣氣息,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這讓他心中警鈴微作,立刻聯想到了天魔教。
雖不知具體手段,但如此巧合的出現,又透著古怪,很難不讓人懷疑。
“唐兄所言不無道理。”
奕帆沉吟道,“然,萬一其所言非虛,我輩豈能因疑生慢,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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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若真是陷阱,避而不見,反顯得我等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