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托率領的精銳如同狼群沒入雪原,帶著凜冽的殺氣撲向冰牙隘口。營地的重建工作在莉婭娜有條不紊的指揮下進行,焦黑的痕跡被新的積雪覆蓋,仿佛昨夜的動蕩隻是一場噩夢。然而,無形的張力並未消散,而是從劍拔弩張的對峙,轉為一種更加微妙、更加考驗耐心的博弈,在三方勢力間悄然展開。
勞倫斯感覺自己仿佛行走在一張無形的蛛網上。一方麵,他與埃德裡克簽署的盟約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氣和王都內部的政治資本;另一方麵,他依舊身處北境營地,身份微妙——既是促成和平的“功臣”,也是需要被密切監視的“前敵對特使”。他帶來的護衛被允許在限定區域內活動,但武器鎧甲被集中保管,美其名曰“避免誤會”。每一次與北境戰士的目光接觸,他都能感受到那冰冷審視下的保留態度。
他將大部分時間花在整理報告和規劃未來北境貿易路線上,試圖用忙碌掩蓋內心的焦灼。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的價值,完全係於埃德裡克的認可與王都對那份盟約的最終態度。他像一個站在懸崖邊的舞者,腳下是看似堅實的平台,實則隨時可能崩塌。他必須小心翼翼地維持平衡,既不能顯得過於軟弱,喪失王國特使的尊嚴,也不能流露出任何可能被誤解為敵意的舉動。
偶爾,他會“偶遇”奧托行者。老人總會和他聊些北境的風物傳說,或是王都的舊聞軼事,言語間不著痕跡地打探著王都各方勢力對北境的真實看法,尤其是元老院和聖殿騎士團可能做出的反應。勞倫斯心知肚明,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審問,他必須字斟句酌,既不能泄露王都核心機密,又要展現出足夠的誠意和利用價值。每一次交談,都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心理戰。
老哈文的屋子成了營地裡最安靜,也最令人敬畏的角落。濃烈而古怪的草藥氣味幾乎凝成實質,連呼嘯的北風都難以吹散。他幾乎不眠不休,在一堆堆礦石、曬乾的奇異植物和閃爍著微光的粉末間忙碌。他給埃德裡克送去了一種墨綠色的、散發著苦杏仁與薄荷混合氣味的藥劑。
“每日早晚各一劑,能暫時‘安撫’那鏽蝕,讓你感覺稍好,但切記,這隻是麻痹,並非治愈。”老哈文將藥瓶遞給莉婭娜時,語氣沒有任何起伏,“過度依賴,反而可能加速其侵蝕。根源不除,一切皆是徒勞。”
埃德裡克依言服用,藥效確實顯著,身體的沉重感和力量運轉的滯澀感減輕了許多,蒼白的臉上甚至恢複了一絲血色。但這短暫的“好轉”反而讓奧托和莉婭娜更加憂慮,他們明白,這不過是飲鴆止渴,老哈文的警告言猶在耳。
更令人不安的是,老哈文在一次配藥間隙,看似無意地對奧托提起:“那‘鏽蝕’……我翻閱了一些古老的筆記。其特性,與傳說中某個早已失落、信奉‘金屬與衰亡’的遠古邪教所使用的‘寂滅之塵’頗有相似之處。但那個教派,據信在千年前就已徹底覆滅。”
這個消息被迅速告知了埃德裡克。一個覆滅千年的邪教遺毒,為何會出現在凜冬城?是維吉爾主教偶然所得,還是意味著有更古老、更隱秘的勢力在幕後活動?謎團非但沒有解開,反而變得更加深邃恐怖。埃德裡克隻是沉默地聽著,手指在羊皮地圖上“巨人之息”冰川的位置,輕輕劃過。
埃德裡克的身體在藥物作用下“好轉”,他開始更多地出現在人前。他視察了被燒毀帳篷的重建,慰問了在昨夜衝突中受傷的戰士,甚至親自參與了了一次簡單的食物分發。他依舊虛弱,需要莉婭娜或奧托在一旁攙扶,但他每一次露麵,那平靜而堅定的目光,都能讓躁動的人心迅速安定下來。
他沒有刻意拉攏勞倫斯,反而保持了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但他給予勞倫斯的“工作”——規劃貿易路線,評估北境特產價值——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接納和考驗。他在觀察勞倫斯的能力與誠意。
同時,他通過莉婭娜,加強了對營地內所有人員的監控,尤其是那些投降的卡斯珀舊部。他需要確保內部絕對純淨,才能應對未來可能來自王都的反撲和探索冰川的未知風險。他像一位高明的棋手,在身體被無形之力侵蝕的同時,依舊穩穩地掌控著整個棋局的節奏。
三天後的黃昏,一隻疲憊的“風語者”信鴿穿過暮靄,落在了莉婭娜的手臂上。解下小巧的信筒,裡麵的信息簡短而有力:
“冰牙隘口東南側翼,發現敵蹤。約三十人,裝備精良,構築簡易工事,確係王國製式甲胄。已完成合圍,待夜半動手。赫克托。”
消息被立刻送到埃德裡克麵前。
“告訴赫克托,儘量留幾個活口,尤其是領頭者。”埃德裡克下令,“另外,將這個消息,‘無意中’透露給勞倫斯知道。”
莉婭娜心領神會。不久後,勞倫斯便從一名“恰好”路過的北境戰士口中,聽聞了冰牙隘口發現伏兵,赫克托大人已率軍前往清剿的消息。
勞倫斯心中一震。他立刻明白,這是埃德裡克對他的又一次試探和警告。試探他對清除“自己人”的態度,警告他王都內部依舊有人對北境虎視眈眈。他獨自在帳篷裡沉默了許久,然後鋪開紙張,開始給阿爾方斯王子寫第二封密信,更加詳儘地描述了卡斯珀伏兵被發現的過程儘管戰鬥尚未開始),並再次強烈建議王子儘快推動盟約,肅清內部,以絕後患。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徹底和北境,和埃德裡克綁在了一起。
夜色漸深,營地重歸寂靜。但在遙遠的冰牙隘口,殺戮的序曲即將奏響。而在營地中心,埃德裡克靠坐在榻上,看著跳動的燈火,等待著赫克托的消息,也等待著身體內那“鏽蝕”在藥效過去後,下一次的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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