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會上的那次不動聲色的否決，讓所有人意識到，這位新來的林書記，絕非等閒之輩。他看似溫和，實則目光如炬，手段老辣。
作為市委秘書長，錢偉年此時正在考慮另一件事情：為市委書記選定專職司機。
這個位置，看似隻是個握方向盤的，實則非同小可。他是領導除了家人和秘書之外，接觸最多的人，知曉領導的行蹤，偶爾甚至會聽到一些工作談話，是距離權力核心最近的“隱形人”之一。司機的可靠與否，直接關係到領導的安全、隱私乃至工作的順利開展。
林萬驍還沒有指定司機，錢偉年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
這天上午，錢偉年敲開了林萬驍辦公室的門，臉上帶著慣有的殷勤笑容。
“林書記，關於您的專職司機人選，小車班那邊推薦了幾個，我都初步審核過了，這是他們的資料。”錢偉年將一份薄薄的文件夾輕輕放在林萬驍的辦公桌上，“其中有一位叫李斌的同誌，是老市委副書記的外甥，在小車班乾了七八年，技術沒得說，人也機靈，很會來事，熟悉市裡各級領導，用起來應該比較順手。”
錢偉年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傾向性。推薦關係戶，這在地方上是常見操作，既能賣人情，也往往意味著司機“懂事”，知道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甚至能成為秘書長延伸出去的耳目。
林萬驍沒有去看那份資料，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平淡：“偉年秘書長費心了。不過，我的司機，不需要太‘機靈’，也不需要太‘會來事’。”
錢偉年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林萬驍放下茶杯，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安全、可靠、嘴嚴，這三點最重要。你把市委小車班所有符合基本條件的司機檔案，包括他們的服役經曆、家庭背景、獎懲記錄、曆年考核情況，都拿給我看看。”
“所有？”錢偉年有些愕然，這顯然超出了常規流程。
“對，所有。”林萬驍肯定地點點頭，“我自己挑。”
錢偉年不敢再多言，連忙應聲：“好的，林書記，我馬上去整理，儘快送來。”
下午，一份更厚實的檔案袋放在了林萬驍桌上。他揮揮手讓錢偉年先去忙，自己則一份份仔細翻閱起來。他看得很快，但關鍵信息一個不漏：年齡、駕齡、籍貫、家庭成員、政治麵貌、服役部隊、有無立功受獎或處分記錄……
大部分司機的檔案平平無奇，有些確實背景複雜，與市裡某些領導或部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林萬驍將這些檔案輕輕放到一邊。
直到翻到一份名為“曹永年”的檔案時，他的目光停留了下來。
曹永年，三十五歲，籍貫本市農村，政治麵貌黨員。十八歲入伍，在某集團軍汽車連服役十二年，期間立過一次三等功因在複雜路況和惡劣天氣下成功保障重大軍事行動），多次獲得“紅旗車駕駛員”稱號。三十歲轉業安置到西明市委小車班，至今五年。檔案評語簡單：技術精湛，沉默寡言，服從安排。家庭成員一欄，父母均在老家務農，妻子無業隨軍後來到西明，孩子在讀小學，社會關係極其簡單。
服役期間立功，說明心理素質和專業技能過硬；十二年軍旅生涯，培養了極強的紀律性和服從意識；轉業五年，評語依舊是“沉默寡言”，說明性格沉穩，不搬弄是非；家庭背景乾淨，沒有複雜的社會關係牽扯。
幾乎是為他這個新上任、亟需可靠臂助的市委書記量身定做的人選。
“就是他了。”林萬驍用紅筆在曹永年的名字上輕輕畫了一個圈。
第二天，林萬驍讓錢偉年通知曹永年到他辦公室來一趟。
曹永年來得很快，敲門得到允許後，輕輕推門進來。他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舊式作訓服沒有軍銜），身姿挺拔，步伐穩健，臉上帶著軍人特有的剛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走到辦公桌前約一米五的地方，立正站好，聲音洪亮：“林書記，司機曹永年前來報到！”
林萬驍打量著他，身姿筆挺，精神利落。
“曹永年同誌，請坐。”林萬驍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是！”曹永年應道，依言坐下，腰杆依舊挺得筆直，雙手平放在膝蓋上。
“你的檔案我看過了，在部隊是優秀汽車兵，立過功。”林萬驍語氣緩和，“轉業到地方，表現也很好。”
“謝謝首長……林書記肯定！”曹永年聲音依舊洪亮，但眼神中閃過一絲被認可的激動。
“叫你來，是想正式通知你，從今天起，由你擔任我的專職司機。”林萬驍看著他，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這個崗位的重要性，你應該清楚。我對你隻有兩點要求。”
曹永年立刻挺直了胸膛，目光專注地看著林萬驍。
“第一，安全第一。”林萬驍屈起一根手指，“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行車安全是底線，是紅線。這不僅關係到我的安全，也關係到你的安全，關係到路上其他人的安全。技術上我相信你，但思想上絕不能有絲毫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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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保證完成任務，確保絕對安全！”曹永年毫不猶豫地回答。
“第二，”林萬驍屈起第二根手指，目光銳利地盯著趙根生的眼睛，“守口如瓶。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除非我允許，否則，出了這個車門，就要爛在肚子裡。對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都不能透露半個字。能做到嗎？”
這是最關鍵的要求，關乎保密和信任。
曹永年迎接著林萬驍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他再次挺直腰板，聲音堅定如同磐石：“請林書記放心！我在部隊學過保密條例，知道輕重。我一定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絕對不說！”
他的回答乾脆利落，帶著軍人特有的承諾感。
林萬驍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好。我相信你。以後工作上和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跟我，或者跟錢秘書長說。”
“是！謝謝林書記！”曹永年站起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雖然沒穿軍裝，但動作依舊剛勁有力。
“去吧，熟悉一下車輛，隨時待命。”
“是！”
曹永年轉身，邁著穩健的步伐離開了辦公室，輕輕帶上了門。
辦公室裡恢複了安靜。林萬驍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院子裡，曹永年正走向那輛黑色的奧迪a6，開始仔細地檢查車輛狀況。
選擇曹永年，是他基於理性判斷的最佳選擇。這個沉默寡言、背景乾淨、紀律性極強的老兵，能最大程度地保障他的出行安全和隱私。拒絕了秘書長推薦的關係戶，也等於斬斷了一條可能伸向他身邊的無形觸手。
秘書和司機，是領導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如今，司機人選已經落定，接下來，就是那位尚未確定的、將協助他處理政務、充當耳目的秘書了。
他回到辦公桌前，目光落在那一摞等待他審閱的、關於秘書人選的履曆和總結報告上。西明這盤棋，他正在一步步地，將自己的棋子，擺放到最關鍵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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