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為民的“寧靜致遠”表演得再逼真，也無法阻擋專案組按既定節奏撒出的天羅地網。正麵強攻時機未到，但側翼迂回、縱深穿插的掃清外圍戰鬥，已然全麵打響。
根據李建國詳儘的供述和那本密碼筆記本破譯後提供的海量線索，辦案點如同一個高效運轉的指揮部，向四麵八方派出了精銳的“偵察分隊”。
一支支由省紀委乾部牽頭，配屬審計、公安經偵人員的聯合外調小組，悄無聲息地射向北江市、乃至省外多個方向。他們的任務明確：核實口供，固定書證，截斷退路，將筆記本上冰冷的代碼和李建國口中的供詞，轉化為無可辯駁的鐵證。
“國棟，你帶一隊，去瑞州市。重點查‘豐瑞實業’和‘恒通貿易’這兩家。李建國交代，他們為拿下去年的農業補貼項目，通過中間人送了大量現金，筆記本裡代號‘frsy’和‘hty’的條目與這兩家公司高度吻合。當地紀委已經協調好了，務必拿到實際控製人的口供和真實賬目！”
“小張，你帶兩個人，跑一趟省工商銀行和建設銀行總行。這是調取憑證清單，重點查這幾個時間段、這幾個賬戶的大額異常流水，尤其是現金存取和跨行快轉，看能不能和行賄人員、白手套賬戶對上。”
“老劉，你經驗豐富，帶隊去趟鄰省。筆記本裡多次提到一個叫‘周老板’的人，據李建國說，此人是張為民的老鄉，很多通過他妻弟公司洗白的錢，最後都通過這個周老板的地下渠道弄出去了。摸清這個周老板的底細和活動規律！”
命令一道道下達，目標清晰，責任到人。辦案點的燈徹夜長明，電話、傳真、加密郵件頻繁往來，各地的進展信息不斷彙入北陽這個中樞。
進展比預想的要快，但也遇到了預料之中的阻力。
鄭國棟那邊率先打開突破口。在瑞州市紀委的強力配合下，“豐瑞實業”的老板頂不住壓力，承認了為了項目審批順利，通過李建國指定的中間人經查是王海明的一個遠房親戚）送去了八十萬現金。他甚至還偷偷錄了一段當時和李建國吃飯時的錄音，雖然錄音質量一般，但裡麵李建國暗示“隻要懂事，一切好說”的話語清晰可辨。這份證據極為寶貴。
銀行組的工作則繁瑣而精細。海量的流水需要比對分析。但他們成功鎖定了幾筆與李建國供述時間、金額高度匹配的異常交易。比如，某行賄企業賬戶在項目獲批後第三天，有一筆五十萬的現金提取記錄，而同一天，宋麗華的個人賬戶有一筆五十萬的存款記錄。雖然經手人不同，但資金鏈條的吻合度極高。
然而，最棘手的，是流向境外的資金。
負責追查“周老板”的老劉小組傳回消息：這個周某人確實存在，表麵上做進出口貿易，實則是經營地下錢莊的老手，在東南沿海一帶頗有“名氣”。他行事極為狡猾，使用的都是他人身份注冊的空殼公司賬戶，資金流動極其複雜，往往經過七八個賬戶的倒手後，就難以追蹤。
“我們請當地反洗錢部門協助，勉強跟了幾筆。”老劉在電話裡彙報，聲音帶著疲憊和挫折感，“有一筆三百萬的資金，最後消失在珠海一家貿易公司的賬戶裡。這家公司常年從事對澳門的貿易結算。我們懷疑，這筆錢很可能通過虛假貿易的方式，流到澳門去了。”
“澳門？”林萬驍眉頭緊鎖。一旦資金出境，追查難度將呈幾何級數增加。
“對，大概率是進了賭場，洗一圈再出來，或者就直接購買境外保險、理財產品，實現資產轉移和隱匿。”老劉補充道，“我們也懷疑部分資金流向了香港。張為民的兒子在香港讀書，那邊生活開銷巨大，錢不可能從明麵上乾乾淨淨地過去。”
另一路針對張為民妻弟房地產公司的外調小組也證實了這個判斷。他們發現，該公司近兩年有數筆大額“材料采購款”支付給一些皮包公司，而這些皮包公司的最終受益人或關聯人，都在香港或澳門有活動痕跡。
“我們查到張為民妻弟去年三次以‘商務考察’名義去了澳門，每次去，其在澳門的消費記錄都相當驚人，明顯超出其正常收入水平。而且，就在他每次從澳門回來後不久，他的公司賬戶就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谘詢費’、‘傭金’收入，來源也是那些神秘的境外公司。”外調人員在視頻連線中彙報。
線索逐漸彙聚，勾勒出一幅清晰的資金外逃路徑圖：北陽市財政局的專項資金，通過虛報項目、利益輸送，變成企業或個人手中的賄賂現金，通過李建國、張為民等人家屬或白手套的公司洗白虛假交易）通過周老板這類地下錢莊或虛假貿易渠道，轉移至澳門賭場洗錢、消費）或香港購買保險、理財、支付高昂生活費）。
“果然是這樣。”林萬驍看著白板上畫出的複雜資金流向圖，麵色冷峻，“螞蟻搬家，暗度陳倉。以為錢到了境外，我們就沒辦法了？”
“頭兒，境外取證太難了。需要國際合作，流程漫長，而且對方配合度很難說。”王小舟麵露難色。
“我知道。”林萬驍點頭，“境外取證是下一步的事情，是完善證據鏈的最後環節。現階段，我們不需要立刻把錢追回來，我們需要的是‘證明’這些錢出去了，並且證明是張為民等人操縱出去的！”
他手指敲著白板：“重點查境內環節！查資金是如何從財政賬戶到了行賄人手裡，又是如何通過一個個空殼公司倒手，最終準備出境的！把每個環節的賬戶、憑證、經辦人都給我釘死！特彆是那個周老板，嚴密監控，選擇合適的時機，務必在國內把他拿下！他就是連接境內腐敗和境外洗錢的關鍵節點！”
外調與擴線，細細梳理著每一條可疑的線索。證據在一點點累積，堡壘正從外部被一點點瓦解。
雖然境外的那部分黑錢暫時還遙不可及，但專案組已經牢牢攥住了這條黑色鏈條的國內部分，並且正沿著它，一步步勒緊套在張為民脖子上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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