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風掠過燊燊盆地，裹挾著翻耕泥土的微腥與滴灌液肥的淡氨水味。
沒有汗流浹背的脊梁，隻有大地之上鋼鐵的脈動——數以千計的無人移栽機如同沉默的甲蟲，沿著激光製導路徑在廣袤田疇間勻速推進。
尖銳的栽植器以每分鐘120次的頻率精準刺入土壤，機械爪夾著翠綠的茭白秧苗，以毫米級精度植入，覆土鎮壓一氣嗬成，隻在身後留下筆直的綠色琴弦。
神農主控中心的環形巨幕上，數據洪流是唯一的指揮棒：
【夏茭移栽：進度92.9目標：90萬畝）】
【瓶頸：朱雀水對岸新廠區酒廠果乾廠）基建用電峰值負載，擠占農業電網冗餘17.3，觸發“神農”安全協議，移栽機組降頻運行】
【炎蜜桑種植：無人定植機就位率100，已定植：82，367畝目標：20萬畝）】
【四季長果桑：首批采收倒計時：7天全自動采收機組路徑規劃完成率98.4）】
【紅悅草莓溫室現產）：日均出貨量：1，583噸糖度波動：20.821.7brix，品質評級：a）】
【草莓育苗萬畝溫室預備）：匍匐莖母株就位：100，子苗培育基數：4.02億株目標：4億株，移栽溫室建造進度：34）】
【特供移栽：西瓜黃瓜炎珠番茄：移栽完畢。
【綜合種養：茭白田泥鰍苗投放率：62無人活水船作業），河蟹苗：45無人機播撒），田螺：38自動播撒機），鴨苗：待水體浮遊生物達標監測中）】
赤紅炎的金絲眼鏡片倒映著電網負載的刺目紅區。
“林董！新廠區那幾台進口發酵罐是電老虎！啟動峰值直接啃掉15冗餘！‘神農’強製移栽機組降頻25保安全！”
他指尖劃過ar投影，電網拓撲圖上，代表新廠區的紅色區塊如同貪婪的傷口，蠶食著農業區的綠色光流。
“要麼砍廠區用電，要麼推遲移栽——可夏茭窗口就剩十天！”
“廠區不能停。”林燊燊的聲音平穩如恒壓泵，“發酵罐啟停一次損耗等於三個月電費。”他調出青龍碼頭實時畫麵，兩艘千噸級散貨船正卸下漆黑的煤炭。“啟動b能源預案：臨時接入碼頭岸電係統，優先保障移栽機組全功率運行。代價：碼頭卸貨效率下降30，延遲費用計入新廠成本。”
指令下達瞬間，電網拓撲圖上，一道粗壯的藍色光流從碼頭方向注入農業區，移栽機組降頻警報應聲解除！
巨幕上夏茭移栽進度條的數字，重新開始穩定跳動。
“碼頭調度那邊…”赤紅炎欲言又止。
“用錢買時間。”林燊燊截斷他，“法繩捆的是效率，不是成本。”
核心區玻璃溫室，恒定的20c空氣裡懸浮著草莓甜香與營養液的微酸。
蘇晴背對入口，珍珠白西裝勾勒出利落的線條，指尖正劃過一塊懸浮數據屏。
屏幕上，“紅悅”草莓糖度監測曲線如同不安的心電圖，在21brix基準線上下跳動。
“嘖，‘神農’大神也有打盹的時候？”蘇晴沒回頭，聲音帶著金屬般的清冷。
她指尖一劃，屏幕放大，露出曲線旁一行小字：
【晝夜溫差累計波動：±0.8c，關聯糖度波動置信度92.7】。
“林同學，你的ai保姆被0.8度溫差嚇出‘brix焦慮症’了？”她轉身，杏眼微挑，將數據屏推到他麵前，“消費者可不管算法置信度，她們隻認嘴裡那口甜。‘熔心’招牌要是砸在波動曲線上，你的q版仙農小人怕是要改行賣ph試紙了。”
林燊燊的目光掠過她腕間紅繩——那抹暗紅在恒溫燈光下像凝固的血。
他沒看屏幕，徑直走向環境控製台。
指尖劃過，調出三天前的溫控日誌，一行紅色小字標注：【外網電壓波動10），備用機組切換延遲7.2秒，導致3號、5號溫室夜間溫升0.8c，持續127分鐘】。
“電壓，不是溫差。”他手指在控製屏敲入新參數，“‘神農’係統，啟動‘熔心’穩壓預案：溫控電路加裝雙路超級電容組響應時間＜1s）；營養液離子注入泵增加pid反饋精度波動容忍度±0.05pp）；午間補光光譜優化，增加660n紅光占比12。”
指令生效，屏幕上代表未來糖度預測的虛線，如同被無形的手捋直，穩穩錨定在22brix。
他拿起一盒封裝好的“紅悅”，晶卡掃過，實時畫麵跳出一架采收機器人正用光譜儀掃描果實。
“仙氣靠算法，”他將草莓盒放在控製台上，冰涼的包裝冷凝水沾濕台麵，“不靠信仰。三天後曲線穩不住，”他抬眼，目光如精密的傳感器鎖定蘇晴，“我拆了備用溫控機組給你當果盤。”
蘇晴被他噎住，看著台上冷凝水蜿蜒的果盒，又瞥了眼屏幕上開始繃直的預測線，輕哼一聲：“行！三天！曲線穩不住，果盤我要鑲ph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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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萬畝草莓準備的育苗基地。銀灰色的溫室骨架在平原上鋪展，如同巨獸的肋骨。已啟用的核心育苗區裡，空氣帶著濕潤的幼苗清氣。立體栽培架上，母株匍匐莖蔓延如綠色蛛網，其上億萬子苗在精準滴灌下舒展嫩葉。
耿炎蹲在巨大的環形灌溉主控台前，工具箱敞著。他戴著高倍放大鏡，正用鑷子調整一個微型電磁閥的陶瓷閥芯，嘴裡嘟囔：“第7區c排滴頭流量波動±0.01in？這比蚊子心跳還細！肯定是進口陶瓷芯的毛孔被納米水垢堵了半顆…”
他身後的多屏監控牆上，代表四億株苗的綠色光點矩陣中，幾十個突兀的紅點閃爍——那是“神農”係統實時標記的株距誤差＞0.5毫米的“瑕疵苗”。
“老耿，手彆抖！”林楓的聲音從頭頂喇叭傳來，帶著電子合成的戲謔，“紅點又多了三個！你修閥門的功夫，機械臂已經拔了七百株‘不達標產品’了。再磨蹭，小心林董把你塞進育苗流水線當‘人形校準器’！”
耿炎手一哆嗦，鑷子尖差點戳飛閥芯。他惡狠狠瞪了一眼監控牆，把調好的閥芯拍進槽位：“閉嘴！老子手裡過的精密件，比你代碼裡的bug還少！”壓力表指針穩穩跳回預設的2.5bar。四億株苗是今年產量的基因庫，容不下任何失控的變量。這壓力，是刻進鋼鐵的律令。
晴湖畔，晨霧被初陽撕開。無人活水船“青魚號”緩緩靠岸，船艙開啟，黑色的泥鰍苗流瀉而出，順著柔性管道彙入茭白田的進水渠，如同注入大地的墨痕。
高空，無人機群掠過水麵，均勻撒下芝麻大小的蟹苗大眼幼體），在淺水區激起細碎漣漪。田埂上，履帶式自動播撒機勻速行進，將田螺種精準彈射入豐茂的水草叢。
雷震站在指揮塔頂層的防彈玻璃後，寸頭下的目光鷹隼般掃過平靜的田野。
耳麥裡循環著各區的加密彙報：“電網冗餘恢複至安全閾值，移栽機組全功率。”“水質監測點t7浮遊生物密度接近投放標準。”“外圍哨位無異常。”…隻有鋼鐵與程序運行的秩序之音。
廢土之上，四月的春潮由精密的齒輪與代碼驅動，衝刷著每一寸被算法重新定義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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