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鹹陽城還罩在一片晨霧裡。
幾輛度支衙門的華貴馬車,已經在禁軍衛隊的護送下,氣勢洶洶的出了城門。
車輪滾滾,碾過冰冷石板路,目標很明確,就是城外的天工院。
李斯的刀,來了。
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快,要急,也更……迫不及待。
馬車在天工院那雄偉的鋼鐵大門前停下時。
整個天工院的氣氛一下子掉到冰點。
工匠們停下手裡的活計,遠遠的,眼神裡混著畏懼憤怒跟不安,望著那群不速之客。
帶頭的是個麵容精瘦的中年官員,眼神精的跟算盤珠子似的。
他穿著二品大員的朱紅色朝服,頭戴梁冠,神情倨傲。
正是李斯最信任的門生之一,當朝度支中丞,掌管帝國錢糧審核大權的高官——趙成。
“奉陛下旨意,即日起,天工院正式納入三衙監管體係。”
“本官奉命,前來辦理相關賬目交接事宜。”
趙成手拿一份燙金詔令,聲音不大,卻有股子不容置疑的官僚式傲慢,在空曠的廣場上響起來。
他身後,幾十個穿青色文吏服飾的度支官員,捧著一隻隻空空如也的木箱,活像一群準備啄食腐肉的禿鷲。
趙月早就在大門口等著了。
她一身素色長裙,神情清冷,對著趙成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
“趙中丞一路辛苦。”
“天工院賬目繁雜,還請中丞及諸位大人移步賬房,容我等一一交接。”
趙成鼻子裡“嗯”了一聲,算是回了話。
他背著手,跟巡視自個兒領地一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這座他覬覦已久的鋼鐵之城。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充滿工業美感的巨大蒸汽管道,掃過那些停在軌道上的礦車。
他眼裡沒半點讚歎,隻有看自家財物那種貪婪跟不屑。
賬房裡。
幾百卷碼放整齊的竹簡賬冊已經備好。
趙成沒理那些常規的收支賬目。
他徑直走到最裡麵的書架前,那上頭放著天工院所有核心項目的獨立預算。
他的目光,精準的落在那幾卷標簽上寫著鐵鷹銳士·零號機的賬冊上。
“就是這個吧?”
趙成抽出一卷,隨手展開,用一種外行指導內行的挑剔目光掃視著。
“天工複合鋼……三千斤?”
“蒸汽核心調試……金五百?”
“‘咆哮之心’驅動單元......這是什麼東西?如此耗費錢糧!”
趙成的眉頭緊緊皺起來,臉上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簡直是......胡鬨!”
他猛的把竹簡往桌案上重重一拍,發出一聲刺耳的悶響!
“賬目不清,名目不詳!”
“如此重要的軍國大事,竟然做得如此粗糙!這要是傳出去,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我大秦無人?!”
趙月站在一旁,麵色清冷,一句話不說。
她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趙成果然沒讓她“失望”。
他在一番義正言辭的“斥責”後,終於圖窮匕見。
他從懷裡摸出一方早就備好的官印,蘸了蘸旁邊文吏捧著的印泥。
然後,重重的蓋在了那幾卷關於鐵鷹銳士預算賬冊的封皮上!
鮮紅的“封存待查”四個字,像一道猙獰的傷疤,刺痛了在場所有天工院人員的眼睛。
“此項目,涉及金額巨大,賬目多有不明之處。”
趙成收起官印,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官腔宣布道。
“按《秦律》,即刻起,‘鐵鷹銳士’項目相關的一切預算,全部凍結!”
“待我度支衙門,逐條審核清楚,厘清其中每一筆款項的去向之後,再行定奪!”
“這個過程,或許需要一個月,或許......三五個月,甚至一年。”
趙成的嘴角勾起一抹隱晦的得意冷笑。
“趙大小姐,你應該,能理解吧?”
他看著趙月,那眼神充滿了貓抓老鼠的戲謔。
趙月深吸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自然。”
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一切,依大秦律法便是。”
第一刀,落下。
精準,狠辣。
然而,這還隻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