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天工院總設計室卻還亮著燈。
送走公輸石他們,房間裡隻剩李源跟趙月。
壓抑的沉默在空氣裡蔓延。
李源還站在那巨大的沙盤前,盯著那尊冰冷的鐵鷹模型,一言不發。
趙月想說點什麼,又幾次把話咽了回去。
她知道,令君是在想破局的法子。
她不能打擾。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急。
是趙月的心腹,一個負責對外情報聯絡的乾事。
“令君,大小姐。”
那名乾事臉色煞白,聲音都在抖。
“剛收到的消息。”
“丞相府那邊,已經放出話了。”
“明天一早。”
“度支中丞會帶上禦史台的文吏,來我們天工院,辦……交接。”
交接。
這兩個字像錘子,狠狠的砸在趙月心上。
她剛被李源安撫下的心,又一次,沉到了冰冷的穀底。
太快了。
李斯的動作,比她想的,快了十倍不止!!
陛下那邊擬定章程的旨意,在李斯這兒,壓根就是廢紙一張!
他就是要用這種雷霆萬鈞的手段,造成既定事實!
他就是要搶在任何人反應過來之前,把天工院的脖子,死死的扼住!
“他們放言,最遲明日午時,就要完成對天工院所有賬目倉儲跟項目的初步……凍結。”那名乾事艱難的補充道。
凍結!
趙月臉上徹底沒了血色。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明天中午開始,天工院將再也動不了賬麵上的一文錢。
再也調動不了倉庫裡的一塊鐵。
所有正在進行的項目都會立刻停擺,等待那永無止境的審核。
天工院,將被徹底鎖死。
“知道了。”
就在趙月一陣絕望發暈時,李源的聲音平靜的響了起來。
“下去吧,封鎖消息,彆引起恐慌。”
“是!”
乾事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房間內,又隻剩下他們兩人。
“令君……”
趙月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透著絕望。
“這是......絕路。”
“明天一早,我們連把資金轉移出去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釜底抽薪,我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李源卻隻是慢慢轉過身來。
他臉上沒趙月想的凝重,更沒絕望。
還是那副......仿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絕對的平靜。
他看著趙月,忽然問了個毫不相乾的問題。
“趙月,你會下棋嗎?”
趙月一愣,下意識點了頭。
李源嘴角勾起個冰冷的弧度。
“李斯,是個很高明的棋手。”
“他把我,牢牢的,困在他最熟的棋盤上了。”
“他用法度做棋子,用監管做將軍,一步步算計,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李源的聲音很輕,卻像在講一個跟自己毫不相乾的故事。
“我們現在怎麼掙紮,在他眼裡,都不過是棋盤上死前的撲騰,不管怎麼走,都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羅地網。”
趙月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因為李源說的,是事實。
“所以……”
李源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底,閃過一種讓趙月無比陌生的,又利又瘋的光!
“我們乾嘛要在這張棋盤上,陪他玩呢?”
趙月徹底愣住了。
不……在棋盤上玩?
那還能……
李源沒再解釋。
他隻是大步走到自己的書案前。
“筆墨。”
“拿最好的那卷,給陛下寫奏章用的雪蠶絲帛來。”
趙月雖然滿心困惑,但還是立刻照辦。
很快筆墨備好,一卷價值千金的頂級絲帛在案上慢慢鋪開。
李源提筆蘸墨。
他那雙創造了無數神跡,穩如磐石的手,在絲帛上龍飛鳳舞。
寫的卻不是奏章。
而是一封極短極簡單的......密信。
信上字很少,趙月離得遠,看不清。
隻能隱約看到寒冬已至,火種當燃,還有關外之倉儘數開啟之類的字眼。
寫完。
他小心的卷起絲帛,放進一個特製的中空鐵管裡,用火漆封死。
“用最可靠的信使,天亮前送到衛鞅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