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風,是後娘的手,又冷又硬,一巴掌扇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李源是被疼醒的,也是被凍醒的。
他像一隻蝦米,蜷縮在隻鋪了一層乾草的土炕上。骨頭縫裡像是被灌滿了冰碴子,每一次呼吸,都感覺肺葉要被凍成脆弱的玻璃片。
“操……”
一個虛弱的音節從他乾裂的嘴唇裡擠出來。
他想坐起來,四肢卻像是生了鏽的鐵疙瘩,稍微一動,就發出“咯吱咯吱”的抗議聲,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就在這時,一股龐雜而混亂的記憶,如同一輛失控的泥頭車,野蠻地衝進了他的腦海,將他的意識撞得七零八落。
大秦帝國……九原郡……長城……刑徒!
一個同樣叫“李源”的倒黴蛋,因為祖上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被牽連,從繁華都城被發配到這鳥不拉屎的北境修長城。就在昨天夜裡,這個可憐蟲在無儘的饑寒、勞役和絕望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而李源自己呢?
記憶的最後一幕,是在連接兩座萬仞絕壁的跨海大橋項目總指揮室裡。作為總工程師,他已經連續爆肝了七十二個小時。
當屏幕上最後一塊橋麵合龍的數據流變成代表成功的綠色時,他長舒一口氣,想靠在椅背上抽根煙。
就是這一靠……
再睜眼,就是這裡。
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頂級基建狂魔,一個能讓天塹變通途的國之棟梁,就這麼憋屈地來到了這個連他媽喝口熱水都是奢望的鬼地方!
記憶融合完畢,李源的心,比身下的土炕還要冰冷。
他用儘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撐起上半身,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空空如也的胃,帶來一陣陣乾嘔。
這是一個地洞,根本不能稱之為房子。夯土牆壁上裂開一道道巴掌寬的口子,寒風像不要錢一樣“呼呼”往裡灌,卷起地上的塵土和一股濃鬱的、混合著汗臭、腳臭、黴味的“集體宿舍”特有氣息。
一個窩棚,像沙丁魚罐頭一樣,塞了十幾個和他一樣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刑徒。
身旁,一個漢子翻了個身,砸吧著嘴,夢裡大概是在啃豬蹄。
絕境!
李源的腦子裡隻剩下這兩個字。
作為工程師的本能讓他開始分析現狀:
身份:刑徒,會走路的牲口,人權?那是什麼?監工看你不順眼,一鞭子抽死你,就像踩死一隻螞蟻。
環境:北境寒冬,體感零下二十度,保暖?身上這件破麻衣就是全部家當。
身體狀況:長期饑餓導致的重度營養不良,伴有嚴重凍傷和內耗,續航能力約等於零。
可用資源:腦子裡那些超越時代兩千年的知識。
可他媽的,量子力學、高等數學、c++……這些能換來半塊烤地瓜嗎?
不能!
一股巨大的、荒謬的憋屈感,像是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口鼻,讓他幾乎要窒息。他想嘶吼,想指著這灰蒙蒙的天空破口大罵。
但他忍住了。
李源死死咬著牙,將那口湧到喉嚨的腥甜咽了回去。
他,李源,能從一個山溝溝裡的窮小子,一路卷成行業頂尖的大牛,靠的從來不是怨天尤人。
是深入骨髓的求生欲,和把一切不可能變為可能的執行力!
回不去了,對嗎?
那就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比誰都好!
他強迫自己冷靜,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那些高深的理論沒用,但最基礎的呢?初中物理!高中力學!那些被他遺忘在記憶角落裡的基礎知識,在這一刻,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發亮。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飛速成型。
時間,最多三天!
以這具破敗身體的狀態,三天內如果不能搞到足夠的食物和熱量,神仙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