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的夜,依舊深沉。
趙高躬著身子,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章台殿。
殿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壓。
直到此刻,他才敢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冰冷的空氣灌入肺中,讓他那因為極度緊張而有些發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一些。
陛下的最後一句話,還在他耳邊回響。
“派最可靠的人去。”
誰,才是陛下眼中“最可靠的人”?
不是廷尉府的酷吏,不是宗正府的貴胄,更不是那些誇誇其談的將軍。
趙高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一個足以讓鹹陽城所有王公貴族,都聞之色變的名字。
黑冰台。
大秦帝國最神秘,最鋒利,也最不為人知的獠牙。
他們是隻屬於皇帝一人的眼睛和利劍,監察天下,先斬後奏。
趙高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轉身,走向了宮城深處,一處更為陰暗的角落。
穿過一條狹長的甬道,他來到一扇沒有任何標識的黑鐵門前。
兩名如同雕塑般守在門口的衛士,看到趙高的身影,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隻是默默地,為他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門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鏽與血腥混合的冰冷氣息。
一名身著黑色勁裝,身形如鐵塔般精悍的男子,正背對著門口,一絲不苟地擦拭著手中的一柄黑色長劍。
他擦得很慢,很仔細,仿佛那不是一柄殺人的凶器,而是一件稀世的珍寶。
聽到開門聲,他沒有回頭。
“趙府令,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男子的聲音,像是兩塊生鐵在摩擦,乾澀,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趙高臉上那慣有的諂媚笑容,在踏入這扇門的瞬間,便已收斂得乾乾淨淨。
在這裡,他中車府令的身份,並不比任何人高貴。
“夏侯校尉。”
趙高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走上前,將一份用黑布包裹的卷軸,輕輕放在了旁邊的案幾上。
“陛下有令。”
被稱為夏侯校尉的男子,擦拭長劍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
他緩緩將劍歸鞘,那“倉啷”一聲輕響,在死寂的房間內,顯得格外刺耳。
他轉過身。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古銅色的皮膚,刀削斧鑿般的輪廓,一道猙獰的傷疤從左邊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頭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他的眼神,更是空洞得可怕,沒有活人該有的情緒,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黑暗。
他就是黑冰台三大校尉之一,夏侯嬰。
專門負責執行,最隱秘,也最血腥的任務。
夏侯嬰拿起那份卷軸,展開,目光一掃而過。
“北地郡?一個刑徒工匠?”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對這個任務的目標,有些不屑。
“陛下要親眼見到那個人。”
趙高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和他的‘祥瑞’。”
“活的。”
夏侯嬰那死寂的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
他將卷軸收起,重新掛回腰間。
“明白了。”
他隻說了這三個字,便再無下文。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經如同一縷青煙,消失在了房間的陰影之中。
隻留下一句話,在冰冷的空氣中,緩緩飄散。
“三日之內,人到鹹陽。”
……
五日後,北地郡,郡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