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濃墨。
子午穀,這條自古以來便以險峻著稱的秦嶺故道,此刻正靜靜地匍匐在黑暗之中。
山風呼嘯,如鬼哭,如狼嚎。
卷起漫天的枯葉,又狠狠地,摔在冰冷的崖壁之上。
月,藏於烏雲之後,隻偶爾,才不情願地,灑下幾縷慘白而又冰冷的微光。
就在這片看似死寂的,絕望的土地上。
正潛伏著一支,由三百二十一名,六國亡命死士組成的,複仇之軍。
他們像一群最有耐心的,最致命的毒蛇,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山穀兩側的密林與岩石之中。
他們每個人,都身穿著最利於隱匿的深色勁裝。
每個人的臉上,都塗抹著由草木灰和泥土混合而成的偽裝。
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對大秦帝國,最刻骨的仇恨。
他們的呼吸,與山風融為一體。
他們的心跳,與這片土地的脈搏,合二為一。
他們在等。
等一個,足以讓整個鹹陽都為之震動的,獵物。
秦國重臣,長史章邯。
隻要他的車隊,一進入這片天然的,絕佳的埋骨之地。
三百二十一名死士,便會用他們手中的利箭與鋼刀,將這位帝國重臣,連同他的護衛,撕成碎片!
“都打起精神來!”
一名身材魁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頭領,壓低了聲音,對著身邊的同伴,厲聲喝道。
“根據情報,最多再過半個時辰,那秦狗的車隊,就會抵達!”
“此戰,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為了楚國!為了我們死去的家人!”
“喏!”
黑暗中,傳來一陣壓抑而又整齊的低吼。
肅殺之氣,彌漫在整個山穀。
……
沒有人知道。
就在他們後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山林之中。
一個,真正的,來自地獄的陰影,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
王二,正端坐在那冰冷的,充滿了鋼鐵與皮革氣息的駕駛艙內。
透過那片由特製琉璃打磨而成的觀察窗,他能清晰地,看到外界的一切。
這尊名為“鐵鷹零號機”的鋼鐵神魔,此刻,正以一種近乎於“潛行”的姿態,在崎嶇的山地中,無聲地穿行。
它那重達萬鈞的鐵腳,每一次落下,都被厚厚的,濕潤的腐殖土層,和王二那精妙到極致的“液壓緩衝”操控,卸去了絕大部分的聲響。
隻發出一陣陣,如同巨熊踏過林地般的,沉悶的,“噗嗤”聲。
這聲音,在山風的呼嘯下,被掩蓋得,天衣無縫。
它那兩丈多高的,漆黑的,沒有任何反光的巨大身軀,在黑暗的密林中,簡直就是最完美的偽裝。
它,就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黑色的幽靈。
一個,即將開始狩獵的,來自遠古的,山中之鬼。
終於。
王二操控著機甲,在距離那夥死士伏擊圈後方,約莫三百步的位置,停了下來。
這個距離,恰好處於一個視線的死角。
他看著觀察窗上,由“千裡鏡”係統投射出的,那一個個代表著生命熱源的,微弱的紅色光點。
王二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在他的操控下,機甲那兩隻比磨盤還大的鋼鐵巨拳,也隨之,發出一陣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緩緩地,握緊。
他,在等待。
等待一個,由令君大人親自設定的,最佳的登場時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山穀中的風,似乎變得,更加陰冷了。
一名負責在伏擊圈最外圍警戒的楚國死士,名叫“阿三”,此刻正百無聊賴地,靠在一棵巨大的古鬆樹後。
他緊了緊身上的皮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今晚的夜,似乎格外的……冷。
而且,也格外的……安靜。
太安靜了。
除了風聲,他甚至連一聲蟲鳴,一聲鳥叫,都聽不見。
就好像……
這片山林裡所有的活物,都在因為某種,無法言喻的恐懼,而集體失聲。
“錯覺嗎?”
阿三搖了搖頭,試圖將這股沒來由的寒意,從自己的腦海裡甩出去。
他隻是一個死士,服從命令,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
他不該有,也不配有,恐懼這種情緒。
他深吸了一口氣,習慣性地,向著自己負責警戒的身後,那片漆黑的密林,掃了一眼。
這,隻是一個例行的,下意識的動作。
然而。
也就在這一眼。
阿三的瞳孔,在一瞬間,猛地,收縮成了針尖般大小!
他看見了。
就在不遠處那片林地的陰影裡。
就在那幾縷慘白的月光,艱難穿透枝葉的縫隙,所照亮的一小片空地上。
一個……東西。
一個,他此生從未見過,甚至連最荒誕的噩夢裡,都從未夢到過的,恐怖的……東西!
那是一個……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