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青石峪的山尖上。林風坐在炕沿上，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右臂，那裡的癢意已經持續了大半個下午，起初隻是零星幾個針尖大的紅點，此刻卻像被潑了墨的宣紙，暈開一片不規則的紅斑。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指尖剛觸到皮膚就猛地縮回。不是普通的癢，更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皮肉下遊走，帶著灼燒般的刺痛。他撩起袖子，借著窗欞透進來的最後一縷天光細看，心臟猛地一縮。
那些紅疹竟在不知不覺間連成了輪廓，尖尖的耳朵，蓬鬆的尾巴，甚至連後腿蹬地的姿態都清晰可辨——分明是一隻半蹲的黃鼬。
“怎麼回事...”林風喃喃自語，指尖懸在半空不敢落下。他想起今早撞見的那隻黃鼬，想起它那雙琥珀色瞳孔裡的怨毒，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讓他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院門外傳來吱呀的開門聲，伴隨著拐杖敲擊石板路的篤篤聲。林風探頭出去，看見老支書佝僂著背站在院門口，煙袋鍋在暮色裡明滅，映得他臉上的皺紋像刀刻般深刻。
“林小子，聽說你今早惹了不乾淨的東西？”老支書沒等他開口，徑直走進屋裡，目光落在他胳膊上時，煙袋鍋“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老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指著那片紅疹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這...這是黃仙咒！”
“黃仙咒？”林風心裡咯噔一下，這名字他在爺爺的日記裡見過，隻言片語提到是山裡黃鼬成精後下的咒術，卻沒細說究竟是什麼模樣。
“你是真不怕死啊！”老支書猛地一拍大腿，渾濁的眼睛裡滿是驚恐，“青石峪的老規矩，黃仙碰不得，你偏要去惹！這咒七天內解不了，紅斑會一寸寸爛下去，從皮肉到骨頭，最後連渣都剩不下！”
林風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頭頂，胳膊上的紅疹像是有了生命，癢痛驟然加劇，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牙齒在啃噬骨頭。他攥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支書，這咒...有解嗎？”
老支書沉默了半晌，從懷裡掏出一把巴掌大的小刀，刀身暗沉，邊緣卻閃著寒光。“解是有解，就看黃仙肯不肯饒你。”他把刀塞進林風手裡，“去堂屋擺上香案，把你爺爺留下的那張堂單掛起來。割指尖血，滴在堂單上的黃仙像前，磕三個響頭認個錯，或許...或許能保你一命。”
林風握著小刀的手微微發顫，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清醒了幾分。他知道老支書從不說謊，尤其是在這種關乎性命的事上。
堂屋的油燈被風吹得搖曳，昏黃的光線下，那張泛黃的堂單掛在牆上，上麵用朱砂畫著各路仙家的畫像，最角落處果然有一隻栩栩如生的黃鼬。林風咬咬牙，將左手食指抵在刀刃上，用力一劃。
刺痛傳來，鮮紅的血珠立刻湧了出來。他捏著指尖，將血滴在堂單上的黃鼬像前。血珠順著紙紋暈開，在畫像周圍洇出一圈暗紅色的印記。
“誠心認錯。”老支書在一旁沉聲道。
林風“噗通”一聲跪下，額頭重重磕在青磚地上，三聲悶響在寂靜的屋裡格外清晰。“黃仙前輩，是晚輩無知，今早多有冒犯，求您高抬貴手，饒我這一次...”
話音未落，胳膊上的癢痛突然減輕了幾分。林風心裡剛升起一絲希望，卻見堂單上的血暈突然開始變形，像有股無形的力在牽引，慢慢聚成一個扭曲的符號。
“這是...”老支書湊近了細看，眉頭擰成了疙瘩，“不對啊，認錯的血不該是這個形狀...”
林風也愣住了，那個符號他太熟悉了——爺爺日記裡反複畫過的鎖鏈，環環相扣，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老支書突然歎了口氣，撿起地上的煙袋鍋重新裝上煙：“罷了，你先歇著吧，我回去想想辦法。記住，這七天彆出門，尤其是彆靠近後山。”
送走老支書，林風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胳膊上的紅疹時好時壞，癢起來恨不得用石頭砸，痛起來又像是骨頭被生生劈開。他盯著天花板，腦子裡亂糟糟的，爺爺的日記、黃鼬的眼睛、堂單上的鎖鏈符號，這些碎片在他腦海裡盤旋，卻拚不出完整的圖案。
後半夜，一陣黏膩的溫熱感從胳膊傳來。林風迷迷糊糊地摸了一把，借著月光低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紅疹處竟開始滲血，暗紅色的血珠順著胳膊流下，滴在白色的床單上。
他掙紮著坐起來，想去拿毛巾擦拭，卻看見那些血珠在床單上慢慢暈開，像有了意識般聚集、流動。不過片刻功夫，原本散亂的血跡竟自動連成了一個完整的符號，和堂單上那個鎖鏈一模一樣，甚至連每個環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林風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猛地想起爺爺日記裡的一句話：“血咒現，鎖魂開，黃仙索命，非關恩怨，實乃宿命。”
宿命？他和那隻黃鼬之間，難道有什麼解不開的宿怨？
窗外的月光突然變得慘白，照在床單上的鎖鏈符號上，仿佛有無數條細蛇在符號裡蠕動。林風死死盯著胳膊上的紅疹，那隻黃鼬的輪廓在月色下越來越清晰，像是要從皮膚裡鑽出來一般。
七天...他隻有七天時間。
林風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不管這咒是衝他來的，還是衝著爺爺留下的什麼東西來的，他都必須扛過去。青石峪藏著的秘密，爺爺日記裡沒寫完的故事，或許就藏在這道詭異的血咒背後。
夜風吹過窗欞，帶著山裡特有的寒意，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窗外窺視。林風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牆角那個落滿灰塵的木箱上——那是爺爺留下的遺物，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翻看。
或許，解開血咒的關鍵，就在那個箱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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