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枯草在荒地上打旋,卷起的沙礫打在林風褲腿上,簌簌作響。他攥著那隻紅布小鞋往回走,心裡像壓著塊石頭——白老太的話還在耳邊打轉,爺爺日記裡那句沒寫完的話更像根刺,紮得他心神不寧。
荒地在兩鎮之間,長滿了半人高的蒿草,據說早年間是片亂葬崗,正午時分都少見人來。林風走得急,鞋底碾過枯骨似的草根,發出細碎的斷裂聲,聽得人心裡發毛。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小鞋,布料已經被手心的汗濡濕。鞋上那幾根白刺硬得硌人,剛才湊近看時,發現刺尖的紅點不是血,倒像是某種凝固的膠質,帶著股說不出的腥甜,跟張家屯玉米地裡的氣味有幾分像。
“白老太說三天後再說,怕是沒安好心。”林風心裡盤算著,“那孩子……”
念頭剛起,眼角突然瞥見一抹紅。
不是荒草的褐黃,也不是泥土的灰黑,是那種亮得紮眼的紅,像團火,突兀地燒在前方的蒿草間。林風猛地停住腳,握緊了腰間的桃木匕首——這荒地裡,怎麼會有穿紅裙的女人?
他眯起眼仔細看,那抹紅慢慢清晰起來。是個女人,站在十幾步外的土坡上,背對著他,紅裙的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露出的小腿白皙,踩著雙黑色的短靴,靴跟陷在鬆軟的土裡。
她身邊蹲著個毛茸茸的東西,雪白一團,起初林風以為是隻羊,細看才發現是條狗,體型不大,尖嘴豎耳,竟是條狐狸狗。那狗的毛色純得像雪,此刻正轉過頭,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那眼睛不是尋常狗的棕黑,竟是剔透的琥珀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像兩塊淬了冰的寶石。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這狗的眼神太凶了,不像寵物,倒像隻蓄勢待發的野獸。
他正想繞開,那女人突然轉過身。
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頭發烏黑,鬆鬆地挽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臉頰邊。她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不見日光的冷白,襯得一雙眼睛格外惹眼——竟和那狐狸狗的眼睛一樣,是透亮的琥珀色,隻是那雙眼睛裡沒什麼溫度,像結了層薄冰的湖麵。
“你就是林風?”女人開口,聲音清冷冷的,像山澗裡的水,砸在石頭上脆生生的,卻帶著股寒意。
林風沒應聲,隻是握緊了桃木匕首,警惕地看著她:“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女人沒回答他的問題,目光落在他攥著小鞋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彆的:“這鞋,是張家屯丟的那孩子的吧?紅布麵,納了千層底,鞋頭還繡著個歪歪扭扭的老虎頭。”
林風心裡一震——這細節,除了王家人和他,沒幾個人知道。這女人怎麼會清楚?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沉了沉,“你怎麼知道這些?”
女人微微偏頭,陽光落在她琥珀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她抬手,指尖劃過狐狸狗的頭頂,那狗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卻依舊死死盯著林風,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像是在警告。
“我叫陳雪。”她終於報了名字,頓了頓,補充道,“是狐仙的弟馬。”
弟馬?林風更驚訝了。東北這邊的弟馬大多是中老年人,像陳雪這樣年輕的姑娘極少,更彆說還是狐仙的弟馬——黃三太爺就是狐仙,按輩分,這陳雪該算是同門?
可她的眼神裡沒有半分親近,隻有拒人千裡的冷漠。
“白仙把那孩子藏在落馬坡的山洞裡。”陳雪突然說,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洞在半山腰,洞口有棵老鬆樹,樹底下壓著塊青石板。你現在去,或許還能趕上。再晚些……”
她沒說下去,但那未儘之意裡的凶險,林風聽得明明白白。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林風盯著她,“你既然是狐仙的弟馬,該知道黃三太爺已經插手張家屯的事,按規矩,仙家的恩怨自有調解,輪不到外人……”
“外人?”陳雪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在你黃三太爺眼裡,我自然是外人。可在我眼裡,你們黃家的債,欠了三十年,早就該清算了。”
她的狐狸狗像是聽懂了主人的話,突然對著林風低吼一聲,聲音尖銳,帶著攻擊性。
幾乎是同時,林風隻覺得眼底一熱,一股熟悉的戾氣從丹田翻湧上來,黃三太爺的聲音在他腦中炸響,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狐家的小丫頭,三十年了,骨頭沒爛透,倒是把膽子養肥了?也敢在我麵前提清算?”
林風的瞳孔瞬間變成豎瞳,琥珀色的眼底浮起淡淡的黃,那是黃三太爺上身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