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時,村西頭就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嚎。那聲音像被揉碎的破鑼,順著晨霧鑽進林風耳朵裡時,他正攥著那隻冰得刺骨的銀鐲子發呆。
他心裡“咯噔”一下,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跑。土路上已經圍了幾個早起的村民,個個臉上都帶著驚惶,看見林風過來,有人壓低聲音說:“林先生,是劉二嬸家……她男人沒了。”
林風撥開人群往裡走,劉二嬸家的院門大敞著,門檻上還沾著半乾的泥腳印。堂屋中央,那口灌滿河水的水缸杵在地上,像個沉默的怪物。劉二叔的屍體剛被撈出來,直挺挺地躺在門板上,渾身腫得像發漲的麵團,皮膚被泡得發白透亮,輕輕一碰就像要裂開。
劉二嬸趴在屍體上哭,嗓子已經啞了,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你怎麼就不等我啊……不是說好了三天嗎……”她的手碰到男人的臉,忽然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來,眼神裡的悲傷瞬間被恐懼取代,“他嘴裡……他嘴裡有東西!”
幾個膽大的村民湊過去看,隻見劉二叔的嘴微微張著,裡麵鼓鼓囊囊的,像是塞滿了什麼。有人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撬開他的嘴,一股混雜著河泥與腐臭的氣味湧出來,緊接著,黑色的碎屑簌簌地掉在門板上,正是那些磨下來的牙渣,隻是比之前看到的更多、更密,堆在木板上像攤化不開的墨。
林風的目光落在那些黑渣上,心裡的不安像潮水般湧上來。他記得黃三太爺說過,隻要按時念叨“水柳仙饒命”,就能保住性命。可現在……
“讓讓,都讓讓。”有人喊了一聲,林風回頭,看見黃三太爺正附在自己身上,慢悠悠地晃進院子。他的眼神還是那股渾濁的黃,掃過屍體時沒有絲毫波瀾,反而帶著點意料之中的冷漠。
黃三太爺沒進堂屋,就在院子裡撿了幾張黃紙,又摸出火折子點燃。紙灰在晨風中打著旋兒飄起來,有的粘在他的衣襟上,有的落在泥地裡,轉眼就被露水洇濕。
“心不誠啊。”他尖聲說著,腳尖碾過地上的紙灰,“泡水的時候,嘴裡沒閒著,偷偷罵了水柳仙不止三遍吧?”
劉二嬸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搖頭:“不可能!他不敢的!他昨天還跟我說,一定好好聽話……”
“有沒有,他自己心裡清楚。”黃三太爺嗤笑一聲,“仙家的規矩,最容不得欺瞞。他既敢嘴上不敬,就得受這報應。”他說完,又燒了幾張紙,“行了,找個地方埋了吧,彆擱在這兒礙眼。”
村民們麵麵相覷,有人覺得黃仙說得在理,也有人覺得這事透著邪乎,但誰也不敢多嘴。林風站在人群裡,看著黃三太爺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
趁著眾人忙著安撫劉二嬸,沒人注意他的時候,林風悄悄走到門板邊。劉二叔的嘴還沒合上,那些黑色的牙渣堆在舌尖,像凝固的血塊。他屏住呼吸,從懷裡摸出張乾淨的草紙,飛快地用指尖刮了一點黑渣,裹緊了塞進袖袋裡。
指尖碰到那些碎屑時,他忽然覺得不對勁。這東西摸起來不像骨頭渣,倒有點滑膩,像是什麼鱗片狀的物件。
回到家時,日頭已經爬到了樹梢。林風關緊院門,把自己關在裡屋,從袖袋裡掏出那個紙包。他找了個乾淨的白瓷盤,小心翼翼地把黑渣倒出來。
晨光透過窗紙照進來,落在盤子裡的碎屑上。林風湊近了看,心臟忽然狂跳起來——這些根本不是牙渣!
它們是些細小的鱗片,邊緣帶著不規則的鋸齒,黑得發亮,在光線下甚至能看到極淡的反光。他用手指撚起一片,輕輕一捏,鱗片就碎成了粉末,簌簌地落在盤子裡。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碎末裡還摻著幾根銀色的細毛,細得像絲線,摸起來軟軟的,卻帶著股熟悉的涼意。
林風猛地抬起手腕,那隻銀鐲子還套在上麵。他哆嗦著摘下來,翻來覆去地看,果然在鐲子內側磨損的地方,發現了幾根一模一樣的銀色細毛,正牢牢地粘在刻著“福”字的凹槽裡。
這不是牙渣,是鱗片和毛……是從哪裡來的?
“看夠了?”一個陰冷的聲音忽然在屋裡響起,嚇得林風手一抖,盤子差點掉在地上。
黃三太爺不知何時醒了,正附在他身上,眼神裡的渾濁更深了,嘴角勾著抹嘲諷的笑。“你以為仙家的好處是白拿的?”他走到桌邊,用指尖撥弄著盤子裡的鱗片,“那鐲子,哪是什麼謝禮,是水柳仙的‘信物’。”
“信物?”林風的聲音發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被黃三太爺操控著,說出的話帶著股不屬於自己的尖利。
“戴上了,就等於跟他結了緣。”黃三太爺拿起那隻銀鐲子,在手裡掂量著,“他幫你鎮住了邪祟,你就得給人家‘還禮’。以後他要‘借’你的東西,你還能不給?”
“借什麼?”林風追問,心裡的寒意已經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黃三太爺笑了,那笑聲像指甲刮過木頭:“也許是片指甲,也許是根頭發……也許,是點彆的什麼。”他的目光掃過林風的胸口,帶著種令人發毛的貪婪,“他剛收了份‘祭品’,暫時用不上你,可日子長著呢。”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林風隻覺得一股血氣衝上頭頂,胃裡翻江倒海。劉二叔嘴裡的鱗片,銀鐲子上的細毛,黃三太爺輕描淡寫的“借東西”……這哪裡是什麼功德,分明是場交易,一場用命做籌碼的交易!
他猛地搶過那隻銀鐲子,狠狠往地上一摔!
“哐當”一聲脆響,銀鐲子撞在青石板地上,瞬間裂成了兩半。斷裂的截麵處,不是銀器該有的亮白,而是露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像凝固的血,又像泡爛的腐肉,一股腥甜的氣味隨著斷裂處散開,鑽進鼻子裡時,跟劉二叔嘴裡的臭味一模一樣。
林風盯著地上的斷鐲,忽然明白了。那不是銀鐲子,是個容器,裡麵裹著的,是水柳仙的“氣”。戴上它,就等於把那東西的眼線纏在了自己身上。
黃三太爺似乎沒料到他會摔鐲子,附在他身上的力道猛地一鬆,眼神裡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暴怒取代:“你瘋了!”他尖聲吼道,“那是水柳仙的印記!你摔了它,就是跟他結仇!”
林風捂著胸口咳嗽,剛才那一下用力太猛,震得他肺腑生疼。他看著地上裂成兩半的鐲子,看著那團黑色的東西在晨光裡慢慢滲進泥地裡,心裡沒有害怕,反而有種掙脫束縛的輕鬆。
“結仇便結仇。”他喘著氣說,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這樣的‘功德’,我不要。”
黃三太爺死死地盯著他,眼神裡的渾濁幾乎要溢出來,像兩潭發臭的黃泥水。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冷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股說不出的詭異:“好,好得很。你以為摔了鐲子就完了?水柳仙記仇得很,他要找的,可不止是劉二叔一個。”
說完,他猛地從林風身上退了出去。林風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
屋裡靜得可怕,隻有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沙沙作響。林風低頭看向地上的碎銀,那團黑色的東西已經不見了,隻在石板上留下個淺淺的黑印,像塊洗不掉的汙漬。
他知道,黃三太爺說得對。這事,還沒完。那藏在河底的東西,已經記住了他的氣味,就像那隻銀鐲子上的涼意,纏上了,就沒那麼容易甩掉。
喜歡黃仙叩門請大家收藏:()黃仙叩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