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沒有儘頭。
身體穿過鏡麵翻轉後的虛空,像被吸入一條逆流的河。
陳默的意識在失重中漂浮,耳邊是無數低語的殘響,那些聲音不屬於任何語言,卻在他顱骨內鑿出細密的裂痕。
他試圖抓住什麼,手指隻劃過冰冷的空氣,風衣下擺被某種無形之力撕扯著,仿佛整片空間都在塌陷。
然後,是撞擊。
堅硬的木質地板震得他肩胛骨發麻,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
他翻過身,仰麵喘息,視線模糊了一瞬,再聚焦時,頭頂已是布滿蛛網的房梁。
燭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從破敗窗欞間滲入的灰白光,像是從地底滲上來的霧。
他撐起身體,錄音機仍掛在胸前,外殼裂了一道縫,指示燈微弱閃爍。他抬手確認,銀簪還在內袋,沾血的痕跡已乾成深褐色。
四周靜得異常。
這不是喜堂。
這是真實的客棧二樓。
木質走廊環繞著中庭,地板腐朽,踩上去會發出空洞的回響。
廊柱並非由木或石構成,而是被某種東西纏繞——一根根泛黃的脊椎骨,從柱體中穿出,像藤蔓般盤繞而上,末端嵌入天花板的橫梁。
骨節間殘留著乾枯的肌腱,隨空氣流動微微顫動。
陳默緩緩站起,環顧四周。
三根廊柱上,刻著數字:741、743、747。
他認得這個編號體係。
蘇明遠也看見了。
他跪在一根骨柱前,手套早已破損,指尖撫過刻痕,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的呼吸變得粗重,不是恐懼,是憤怒的前兆。
那不是裝飾,是標記。每一根骨頭,都屬於一名刑警隊成員——二十年前在立春夜失蹤的隊員。
“他們沒死。”蘇明遠低聲說,“他們被釘在這裡,成了建築的一部分。”
林小棠靠在另一側牆邊,右臂殘端用布條臨時包紮,血跡已滲透。
她沒說話,隻是盯著骨鏈的走向——它們並非隨意纏繞,而是按照某種規律螺旋上升,最終彙聚在走廊儘頭的一根主柱上。她伸手,指尖幾乎觸到最近的一節椎骨。
“彆碰!”陳默厲聲。
可已經晚了。
她的指尖掠過骨節表麵,那一瞬,整棟樓發出一聲沉悶的“哢嗒”,像是鏽死的齒輪終於咬合。
地板輕微震動,廊柱上的骨鏈開始緩緩旋轉,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如同無數脊椎在重組。
陳默立刻打開錄音機,調至聲波捕捉模式。機器嗡鳴,顯示屏上波形劇烈跳動。他迅速調整頻率,試圖過濾雜音,捕捉觸發機關後的核心音頻。
幾秒後,一段清晰的鈴聲浮現。
老式轉盤電話那短促而規律的機械音再次響起,“叮——叮——”
陳默瞳孔一縮。
他聽過這個鈴聲。
在周懷安的古董店裡,那部從不接通的黑色電話,每次響起,都是同樣的節奏。
“他在監聽。”陳默低聲道,“或者,這棟樓本身就是他的裝置。”
秦月癱坐在角落,手機早已碎裂,但她仍下意識摸向口袋,仿佛在確認某種聯係是否斷絕。
她的眼神渙散,嘴唇微動,像是在重複什麼話,卻沒發出聲音。剛才在喜堂裡,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那句“救我”,仍在她神經末梢燃燒。
走廊儘頭,一道樓梯向下延伸,木質台階布滿裂痕,縫隙中滲出暗紅色的黴斑。
蘇明遠起身,握緊戰術匕首,一步步走向樓梯口。他的動作謹慎,每一步都先用刀尖試探承重。
就在他踏上第三級台階時,腳邊一塊鬆動的木板突然塌陷。
他迅速後撤,匕首橫擋,但並未有機關彈出。反而是從縫隙深處,反射出一點微弱的金屬光澤。
他蹲下,伸手探入,掏出一件鏽跡斑斑的儀器——圓形底盤,邊緣刻有十二宮符號,中央一根指針歪斜指向“天蠍”。儀器背麵刻著一行小字:“歸墟未啟,星軌不終。”
蘇明遠翻轉它,指針微微顫動,仿佛仍受某種磁場牽引。
“星座儀?”林小棠走近,聲音虛弱,“它不該出現在這裡。”
“但它在動。”蘇明遠盯著指針,“不是機械故障,是感應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