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消失在密林深處的陌生足跡,如同一個冰冷的幽靈,徘徊在初曦小屋每一個人的心頭。穿著高科技防寒服的未知來客、隱藏在山岩中的秘密通道、乾涸不久的血跡……所有這些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他們並非這片雪原唯一的“居民”,甚至可能並非主導者。
然而,屋外是齊膝深的積雪和依舊凜冽的寒風,探索和追蹤變得幾乎不可能。他們被寒冬死死地困在了這方寸之地。
最初的幾天,極度的警惕和猜測還能暫時壓倒其他情緒。李瑾每天都會冒著嚴寒,艱難地繞著小屋外圍巡視一圈,檢查是否有新的足跡或異常跡象,但除了他們自己日漸絕望的腳印外,一無所獲。那個神秘的訪客,仿佛被白雪徹底吞噬,再無痕跡。
但很快,另一種更現實、更磨人的焦慮,開始迅速滋生、蔓延,最終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物資的極度匱乏和封閉環境帶來的精神壓抑。
食物徹底見底了。最後幾塊硬如石頭的肉乾被碾成粉末,混著雪水煮成幾乎嘗不出味道的稀薄肉湯,每人每天隻能分到小半碗。饑餓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著每個人的胃,帶來持續不斷的灼燒感和虛弱。蘇晚秋嘗試辨認屋裡儲存的、之前收集的所有植物根莖和乾果,但數量太少,且大多需要大量進食才能提供微不足道的熱量。
燃料也耗儘了。所有能燒的木製工具、甚至一部分不關鍵的家具結構都被拆解投入了火塘。火苗變得微弱而飄忽,寒冷如同潮水,一波波地侵蝕著屋內可憐的溫度。他們不得不將所有獸皮都裹在身上,擠在一起,依靠彼此的體溫艱難維生。唐誌強的恢複速度明顯變慢,臉色始終蒼白,低溫隨時可能讓他再次病倒。
日複一日地困在寒冷、饑餓和黑暗中,希望被一點點磨蝕。
最初的團隊協作精神,開始在生存的重壓下出現細微卻清晰的裂痕。
摩擦首先發生在沈玟和蘇晚秋之間。
沈玟負責分配那點少得可憐的食物,她總是下意識地將鍋裡沉澱的那一點點肉末渣滓多分給林澈和李瑾,理由是“他們要出力,要保護大家”。輪到蘇晚秋和她自己時,往往隻剩下清澈見底的湯水。一次兩次尚可理解,但次數多了,蘇晚秋看著碗裡幾乎照得出人影的湯,又看了看不遠處需要營養恢複的唐誌強,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發抖:
“沈姐……唐師傅需要營養……能不能……下次多留一點點底子給他?”
沈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尖聲反駁:“就這麼點東西!怎麼分?給他們兩個吃了,萬一有危險誰去擋?我們都餓死了,誰照顧唐師傅?你嗎?!”
她的聲音尖銳而刻薄,充滿了長期壓抑後的煩躁和不安全感。
蘇晚秋氣得臉色發白,卻無力爭吵,隻能默默地低下頭,小口喝著那幾乎沒有熱量的湯水。
李瑾通常沉默,但他狩獵者的本能讓他對資源分配極其敏感。他看到沈玟的小動作,雖然沒有明說,但眼神變得越來越冷,偶爾掃過沈玟時,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警告。他外出巡視的時間越來越長,似乎寧願待在寒冷的屋外,也不願麵對屋內低氣壓的煎熬。
林澈則陷入了另一種焦慮。作為默認的領導者,他承受著最大的壓力。他試圖調解,但饑餓和寒冷讓每個人都變得易怒而敏感,簡單的勸說往往收效甚微。他更多的時間是靠在牆上,目光空洞地望著那麵不斷傳來噪音的山壁,腦子裡反複回想著唐誌強的囈語、那串足跡、下遊的爆炸、以及東南方向的信號彈。
信息碎片如同亂麻,找不到頭緒。他知道必須做點什麼,卻又被現實困在原地,這種無力感幾乎要將他逼瘋。
他甚至開始懷疑,當初決定留在這裡,守著這個小屋,是不是一個錯誤?如果當時帶著大家冒險向下遊或者東南方向探索,結局是否會不同?
但這種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強行壓下。動搖是領導者的大忌。
日子在饑餓、寒冷、沉默以及偶爾爆發的、又迅速被壓抑下去的爭吵中緩慢流逝。每一天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直到某天深夜。
眾人在昏沉的睡眠中被凍醒——火塘,徹底熄滅了。最後一點燃料已經燒儘。
絕對的黑暗和冰冷瞬間吞噬了小屋。牙齒打顫的聲音清晰可聞,絕望如同實質的冰層,凍結了每一寸空氣。
“怎麼辦……我們會凍死的……”沈玟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充滿了徹底的絕望。
沒有人回答。因為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她說的可能是事實。
就在這死寂的絕望中,一直大部分時間昏睡的唐誌強,忽然又發出了聲音。這一次,他的聲音異常虛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清晰度,仿佛在用最後的氣力傳遞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