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成功的喜悅如同最醇美的酒，尚未在蘇婉心間完全沉澱，現實的考驗便已悄然逼近。東方夜並未刻意隱瞞求婚的消息，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樂見其成地讓這則新聞在特定圈子裡流傳開來。於是，不出所料，在蘇婉戴著那枚“晚星入懷”的戒指，沉浸在忙碌而充實的工作室日程中時，一通來自東方老宅的電話，打破了表麵的平靜。
電話是東方夜的母親，東方夫人親自打來的，語氣客氣卻疏離，邀請蘇婉次日午後去老宅“喝杯茶”。
掛斷電話，蘇婉握著手機，指尖微微發涼。她知道，該來的總會來。那個在商業晚宴上僅有過一麵之緣、目光銳利如鷹的貴婦人，從未真正認可過她。之前或許因為東方夜的堅持和她的“識趣”沒有立刻纏著結婚）而暫時按捺，如今求婚的消息傳出，無疑是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必然的漣漪。
晚上東方夜過來時，蘇婉將此事告訴了他。他眉頭瞬間蹙起，攬住她的肩膀，語氣不容置疑：“我陪你一起去。”
蘇婉卻搖了搖頭，目光沉靜而堅定：“不，夜。這是我必須獨自麵對的一關。如果連你母親這一關都需要你護著才能過，那我在她眼裡，就永遠隻是個依附於你、上不得台麵的女人。”
東方夜看著她，眼底有擔憂，更有欣賞。他知道她說得對，豪門的門檻，需要她自己有力量邁過去，他的庇護有時反而會成為她軟弱的證明。
“她可能會說些不中聽的話。”他提前給她打預防針，指腹摩挲著她單薄的肩頭，“無論她說什麼，記住，你是我認定的妻子，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我知道。”蘇婉靠進他懷裡，汲取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我會處理好。”
次日午後，蘇婉精心打扮了一番，既不失禮，也不過分張揚。她選了一套米白色的羊絨套裝，款式簡潔大方，珍珠耳釘與項鏈點綴其間，顯得溫婉又得體。她將長發優雅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整個人看起來沉靜而有力量。
東方老宅坐落在城西最負盛名的彆墅區，是那種需要經過層層盤查才能進入的地方。宅子是典型的中西合璧風格，外表看起來古樸莊重，內裡卻極儘奢華，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主人家族的底蘊與財富。
管家引著蘇婉穿過庭院，走進寬敞卻莫名顯得有些空曠冷清的大廳。東方夫人正端坐在昂貴的紫檀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品著茶。她穿著墨綠色的旗袍，外搭一件同色係的披肩，頭發一絲不苟地挽成發髻，保養得宜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歲月痕跡，隻有那雙過於精明的眼睛，帶著審視的目光落在蘇婉身上，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
“東方夫人。”蘇婉走上前，微微躬身，禮貌地問好，不卑不亢。
東方夫人沒有立刻讓她坐下，目光先是落在她臉上，停頓片刻，然後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她左手無名指那枚璀璨的“晚星入懷”上。她的眼神幾不可察地冷了幾分。
“坐吧。”她終於開口，聲音平淡無波，指了指對麵的位置。
立刻有傭人上前為蘇婉斟茶。茶香嫋嫋，氣氛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蘇小姐，”東方夫人放下茶杯，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聽說，夜兒向你求婚了？”
“是的，夫人。”蘇婉坦然承認，迎上她的目光。
“年輕人，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東方夫人語氣淡漠，“一時衝動做出的決定，往往經不起時間的考驗。我們東方家，不是什麼小門小戶，娶妻娶賢，更要講究門當戶對。蘇小姐的家世背景，以及……你所從事的那個所謂花藝事業，似乎與我們東方家並不匹配。”
她的話語如同軟刀子，一刀刀割在人的自尊上。蘇婉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但麵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夫人，我理解您的顧慮。家世背景我無法選擇，但我的事業，是我熱愛並為之奮鬥的領域，它讓我獨立，也讓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這裡。至於感情是否衝動，我想，時間和彼此的用心經營會證明一切。”
“證明？”東方夫人輕笑一聲，帶著一絲嘲諷，“拿什麼證明？拿你那個小小的工作室，還是拿你可能會給夜兒帶來的那些上不得台麵的話題？你可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東方集團，盯著夜兒？他的妻子，將來是要站在他身邊，與他共同麵對風浪，而不是成為他的軟肋，甚至……拖累。”
“拖累”兩個字，她說得格外重。
蘇婉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但她挺直了脊背：“夫人，我從未想過成為任何人的拖累。我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也有信心在未來，與夜並肩同行。或許我現在的能力和成就入不了您的眼，但我相信，通過努力，我可以達到與您期望相匹配的高度。”
“相匹配？”東方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裡的輕視幾乎不加掩飾，“蘇小姐，有些東西，是出生就決定了的，不是靠後天努力就能彌補的。比如眼界，比如格局，比如……處理複雜人際關係和應對家族事務的能力。這些，你具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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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氣，慢悠悠地補充道：“我聽說，你之前和那個叫魏晨的年輕人，也走得很近？甚至在他生意受挫時，還不避嫌地出手幫忙？這樣的過往，難免會惹人閒話，對夜兒、對東方家的聲譽，總歸是不好的。”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直接將她的過往定義為“不清不白”，將她的善意扭曲為“不避嫌”。
蘇婉的臉色微微發白，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夫人，關於魏晨，我與他是清清白白的朋友關係，夜也清楚這一點。朋友有難，力所能及地幫助，我不認為這有什麼錯。至於閒話，清者自清，我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如果因為懼怕流言蜚語就放棄基本的善意和原則，那才是真正的損失。”
她的反駁有理有據，態度不軟不硬，讓東方夫人一時語塞，臉色沉了下來。
客廳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汽車引擎聲，以及管家恭敬的問候聲：“少爺。”
東方夜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客廳門口，他顯然是處理完公務匆忙趕來的，身上還帶著室外的寒氣。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蘇婉身上，看到她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脊背挺直，眼神清亮，心下稍安。隨即，他看向自己的母親，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
“母親，婉婉是我的未婚妻，這一點不會改變。她的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至於那些不相乾的人和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他走到蘇婉身邊，極其自然地攬住她的肩膀，是一種無聲的支持和宣告。
東方夫人看著兒子毫不掩飾的維護，臉色更加難看，但她深知兒子的脾氣，知道此刻不宜再硬碰硬。她冷哼一聲，站起身：“既然你來了，人就交給你了。我累了，上去休息。”
說完，她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上了樓。
東方夜低頭看著蘇婉，柔聲道：“我們走吧。”
坐進車裡，蘇婉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終於鬆懈下來，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東方夜握住她的手，語氣充滿了歉疚和心疼。
蘇婉搖搖頭，睜開眼，對他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我沒事。隻是……這條路，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難走一些。”
“再難走，也有我陪著你。”他握緊她的手，目光堅定，“任何人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車窗外，冬日蕭瑟的景色飛速後退。蘇婉知道，這僅僅隻是開始。豪門的門檻，果然高不可攀。但她不會退縮，為了身邊這個男人，也為了她自己。隻是，那份初為人未婚妻的純粹喜悅，終究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風雨，已然嗅到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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