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丹的探望,像一陣溫和的風,短暫地驅散了蘇婉心頭的部分迷霧,讓她對“東方夜”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有了一絲模糊的、不同於最初純粹排斥的認知。然而,當這陣風過去,當那個男人真實地再次出現在她麵前時,那種根植於身體本能的、混雜著陌生與壓力的警惕感,依舊頑固地占據著上風。
東方夜是在第二天清晨出現的。他換了一身深灰色的休閒裝,相較於之前筆挺西裝帶來的壓迫感,這身打扮讓他看起來略微隨和了一些,但他周身那種久居上位的冷峻氣場,以及那雙過於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卻無法輕易改變。
他手裡提著一個精致的保溫桶,腳步放得極輕,推開病房門時,動作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小心翼翼。
蘇婉正靠在床頭,望著窗外逐漸蘇醒的城市發呆。聽到動靜,她轉過頭,目光與東方夜的在空中相遇。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握著被角的手指微微收緊。雖然不再像最初那樣帶著明顯的驚惶,但那份疏離和戒備,卻清晰地寫在她清澈卻空洞的眼眸裡。
東方夜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心臟像是被細密的針紮過,泛起一陣熟悉的刺痛。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露,隻是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聲音刻意放得低沉而平和:“早上好。我讓人熬了點燕窩粥,對恢複元氣有幫助,你……要嘗嘗嗎?”
他沒有靠近,保持著一段他認為安全的距離。
蘇婉看著那個保溫桶,又看了看東方夜,嘴唇微動,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聲音很輕:“謝謝……我不太餓。”
客氣,而生分。
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出的回應。
東方夜眸色暗了暗,卻沒有強求。“嗯,那先放著,等你想吃了再說。”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話題,目光掃過床頭櫃上李丹丹昨天帶來的那束香檳玫瑰,“花……還喜歡嗎?”
“嗯。”蘇婉依舊是簡單的單音節回應,視線重新落回窗外,顯然沒有繼續交談的意願。
空氣仿佛凝滯了,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東方夜站在房間中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力過,仿佛置身於一個無形的結界之外,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真正觸碰到結界內那個他視若珍寶的人。
他知道,李丹丹一定跟她說了些什麼,但從蘇婉此刻的反應來看,那些話語或許動搖了她對他純粹的負麵印象,卻遠未到能夠接納他的程度。她對他的警惕,像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隔絕了所有試圖靠近的暖意。
就在這時,魏晨也來了。他顯然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身上還帶著些許外麵的涼意。他進門後,先是自然地對著蘇婉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小婉,今天感覺怎麼樣?”然後才像是剛看到東方夜一般,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目光在觸及那個保溫桶時,微微閃爍了一下。
“魏晨。”蘇婉看到魏晨,眼神明顯鬆動了一些,那種下意識的緊繃感也緩解了。雖然依舊不記得過往,但魏晨的存在,確實能給她帶來一種目前東方夜無法給予的、源於“熟悉”的安定感。
“我給你帶了張記的豆漿和奶黃包,你以前很喜歡的。”魏晨將手裡的早餐袋放下,語氣熟稔。
“謝謝。”蘇婉的聲音依舊輕,但相較於對東方夜的客氣,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東方夜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魏晨自然地為她張羅早餐,看著她對魏晨流露出那細微的、卻足以刺痛他的依賴。他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有些緊,但最終,什麼也沒說。他隻是默默地走到沙發邊坐下,拿起一份財經報紙,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的存在,仿佛成了一個多餘的背景板。
魏晨陪著蘇婉說了幾句話,內容無非是些天氣、新聞之類的瑣事,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引發她情緒波動的話題。蘇婉大多時候隻是聽著,偶爾回應一兩個字,但至少,她沒有表現出排斥。
中途,魏晨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對蘇婉道:“小婉,我出去接個電話,很快回來。”
魏晨離開後,病房裡再次隻剩下蘇婉和東方夜兩人。
那份無形的壓力似乎瞬間又回來了。蘇婉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沙發方向那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即使他低著頭看著報紙,她也無法忽略。她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將被子往上拉了拉,仿佛這樣就能構築起一道更堅固的防線。
東方夜察覺到了她的不安,他放下報紙,站起身。這個動作讓蘇婉瞬間又緊張起來,抬眼警惕地看著他。
東方夜腳步頓住,心中苦澀蔓延。他隻是想去給她倒杯水。
“我……”他剛開口,蘇婉卻像是受驚般,飛快地說:“我……我想休息一下。”
這是逐客令,再明顯不過。
東方夜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裡。他看著她又迅速移開、不肯與他對視的目光,看著她微微側過身、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和尖銳的疼痛再次攫住了他。
他傾儘所有,換來的,依舊是她不願靠近的警惕。
“好。”他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響起,“你休息,我……就在外麵。”
他沒有再試圖做什麼,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將她此刻疏離的模樣刻進心裡,然後轉身,默默地離開了病房。
門被輕輕合上。
蘇婉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鬆下來。她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心頭湧上一股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複雜情緒。有鬆了一口氣的輕鬆,卻也有一種……莫名的、細微的悵然。
她並不討厭他,李丹丹的話在她心裡留下了痕跡。但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對靠近的本能抗拒,讓她無法控製地想要逃離他的視線範圍。仿佛靠得太近,就會有什麼她無法承受的東西被喚醒。
而門外的東方夜,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閉上眼,任由那蝕骨的痛楚在四肢百骸蔓延。
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她的遺忘,習慣了她的陌生。
可每一次她流露出的、哪怕一絲一毫的拒絕和遠離,都像是在他未曾愈合的傷口上,又撒下了一把鹽。
他知道,這是一場漫長而艱辛的戰役。
而他,除了堅守,彆無他法。
即使她不願靠近,他也要留在,距離她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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