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中心公園返回醫院的路上,車廂內一片沉寂。不同於來時的些許輕鬆,此刻的空氣仿佛凝結成了無形的冰塊,沉甸甸地壓在東方夜的心頭。
蘇婉似乎有些疲憊,上車後便一直閉目養神,蒼白的臉上帶著外出活動後的倦意,也帶著一種……對周遭一切全然接受的平靜。那種平靜,像一麵光潔的鏡子,清晰地映照出東方夜內心巨大的失落——對於她而言,方才那場承載著他無數珍貴回憶的故地重遊,不過是一次尋常的、令人略感疲憊的散步而已。
她沒有任何觸動,沒有一絲一毫屬於“過去”的波瀾。那些他珍視的、視若瑰寶的共同記憶,在她空茫的心海裡,未能激起半點漣漪。
無動於衷。
這四個字,像冰冷的判詞,反複在他腦海中回響。
他坐在她身側,目光落在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上,卻什麼也看不進去。腦海裡反複閃現的是湖畔長椅上她安靜側影,是觀景台前她純粹欣賞風景的目光,是那棵老榕樹下她毫無特殊感應的淡然……每一次回想,都像有一根細小的針,在他心口最柔軟的地方輕輕紮一下,不劇烈,卻綿密而持久地痛著。
他以為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期盼徹底落空時,那種席卷而來的空虛和無力感,依舊超出了他的預期。仿佛他奮力朝著一個目標奔跑,卻發現那目標如同海市蜃樓,永遠遙不可及。
回到病房時,魏晨已經等在那裡。他敏銳地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低氣壓,尤其是東方夜身上那股幾乎難以掩飾的、深沉的疲憊與失落。
“出去走走還順利嗎?”魏晨接過東方夜手中的輪椅,狀似隨意地問道,目光卻關切地落在蘇婉身上。
“嗯,湖邊風景很好。”蘇婉睜開眼,聲音帶著倦意,但語氣是平鋪直敘的,聽不出任何額外的情緒。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是對著魏晨的,“就是有點累了。”
她對著魏晨,能流露出這樣帶著依賴的、自然的情緒。而這,原本是隻屬於他東方夜的。
東方夜沉默地站在門口,看著魏晨自然地俯身,細心地為蘇婉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發絲,聽著她用帶著倦意的、卻放鬆的語氣回應魏晨的關懷。這一幕,和諧而刺眼。
他沒有進去,隻是低聲道:“你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蘇婉點了點頭,目光甚至沒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便轉向魏晨,輕聲說:“我想喝點水。”
“好,我給你倒。”魏晨立刻應道。
東方夜默默地轉身,帶上了房門。隔絕了裡麵那令他窒息的、將他排除在外的“和諧”。
他靠在熟悉的走廊牆壁上,這一次,連強裝平靜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他抬起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挫敗。
失落,如同無邊的夜色,將他徹底吞沒。
他動用了所有的耐心,嘗試了各種方法——沉默的陪伴,細致的羹湯,耐心的花語,甚至冒險帶她重回故地……他像一個虔誠的信徒,用儘一切方式祈禱著神跡的降臨,祈求著她記憶的回歸。
可回應他的,隻有她空茫的眼神,和那將他隔絕在外的、徹底的遺忘。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難道他們之間那些深刻入骨的愛與痛,真的就這樣被一場車禍輕易抹去,再也尋不回了嗎?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悄然攫住了他的心臟。如果她永遠都想不起來呢?如果他永遠都隻能是她眼中一個需要被介紹、需要被感謝的“陌生人”,甚至是一個讓她隱隱感到壓力、不願過多靠近的“前夫”呢?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疼痛。
他知道魏晨依舊守在她身邊,那份“熟悉”帶來的安全感是他目前無法替代的。如果……如果她一直無法恢複記憶,在長久的陪伴下,她會不會……最終選擇接受魏晨?
這個假設像一條毒蛇,鑽入他的腦海,吐出冰冷的信子。
他猛地站直身體,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驅散這令人絕望的念頭。不,不會的。他不能放棄。就算她想不起來,他也要讓她重新愛上他。一定還有彆的辦法,一定還有……
可是,具體的辦法是什麼?他感到一片茫然。麵對醫學都無法完全解釋的失憶,他個人的力量顯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這時,他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公司打來的電話,有緊急事務需要他處理。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恢複了那個冷靜、果決的東方集團總裁的模樣,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大步朝著醫院外走去。
隻是,那挺直的背影裡,除了慣有的冷峻,更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病房內,蘇婉喝完水,靠在床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緊閉的房門。東方夜離開時,那低沉而難掩失落的聲音,似乎還在她耳邊回響。她並不遲鈍,能感覺到他今天格外沉默,以及那沉默之下,仿佛壓抑著巨大失望的情緒。
是因為……她嗎?
因為她對那個公園,沒有任何他期待中的反應?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頭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覺的……異樣感。那感覺太輕微,太模糊,很快便被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空洞所覆蓋,消失無蹤。
她重新閉上眼睛,將外界的一切隔絕。
對她而言,那個公園,也僅僅隻是一個公園而已。
而那個名叫東方夜的男人的失落,於她空洞的世界裡,激不起任何有意義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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