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彆墅裡的氣氛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凝滯。蘇婉不再回避東方夜，但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凍結了，帶著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的平靜。她恢複了大部分記憶，那些甜蜜的過往與尖銳的傷害交織在一起，讓她麵對他時，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東方夜將她的掙紮和疏離看在眼裡，痛在心上，但他沒有退縮，也沒有急於再次表白。他知道，此刻任何語言在那些具體的傷害麵前都顯得蒼白。他需要做的，是更耐心、更細致地去化解那個深植於她心底的結。
他不再隻是默默地守護，而是開始用一種更具體、更貼近她內心需求的方式去行動。
他找到了李丹丹。在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後，他約她在彆墅附近的咖啡廳見麵。他沒有迂回，直接而誠懇地請求：“丹丹，我知道過去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對，傷害了婉婉。現在她想起了所有事，那個心結……光靠我，恐怕很難解開。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她的人，我希望……你能幫幫我，也幫幫她。”
李丹丹看著眼前這個曾經高傲冷峻、如今卻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懇求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她見證了蘇婉所有的痛苦，也看到了東方夜這段時間的改變。她歎了口氣：“東方夜，不是我不幫你。婉婉受的傷，太重了。那個雨夜，她找到我時，整個人就像碎掉了一樣……那種絕望，我至今想起來都心疼。”
“我知道。”東方夜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從未奢求輕易獲得原諒。我隻是希望，能有一個機會，讓她看到我的悔悟和改變，不僅僅是針對過去，更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希望……你能偶爾在她麵前，客觀地……提一提我現在的樣子。不需要美化，隻陳述事實。”
他的態度卑微而真誠。李丹丹最終點了點頭：“我會看情況。但我做這一切，是為了婉婉能真正快樂起來，而不是為了你。”
“我明白。謝謝。”東方夜鄭重地道謝。
除了尋求外援，東方夜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庭內部，用一種近乎笨拙卻又無比真誠的方式，去填補過去的缺失，去重建安全感。
他開始真正參與到育兒的過程中，不再僅僅是陪玩，而是學習如何給小念講睡前故事，如何應對孩子突發的脾氣，甚至在周末嘗試按照兒童食譜，親手為小念做一頓像樣的早餐。當小念舉著烤得有些焦糊的、造型奇特的小餅乾，興奮地跑到蘇婉麵前說“媽媽快看！這是爸爸和我一起做的！”時，蘇婉看著兒子臉上純粹的快樂，以及東方夜站在廚房門口，係著圍裙，有些緊張又帶著期待的眼神，她的心，幾不可察地軟了一角。
他也不再回避蘇婉記憶恢複後帶來的敏感問題。他甚至主動提起了那個雨夜。
那是在一次晚餐後，小念被劉姨帶去洗澡，客廳裡又隻剩下他們兩人。空氣有些凝滯。東方夜放下手中的水杯，目光平靜卻帶著無比的鄭重，看向坐在對麵，垂眸盯著地毯花紋的蘇婉。
“婉婉，”他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我知道，無論我說多少次對不起，都無法抹去那個雨夜我帶給你的傷害。那些混賬話，像刀子一樣，是我親手捅向你的。這份罪，我會背一輩子。”
蘇婉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但沒有抬頭。
“我不求你忘記，那不可能，也不公平。”他繼續說著，語氣沉穩而懇切，“但我希望你能看到，那時的我，和現在的我，是不同的。那時的我被壓力蒙蔽了雙眼，被焦慮控製了情緒，像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傷害了此生最不該傷害的人。”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蓄力量：“而現在的我，經曆了失去你的痛苦，經曆了漫長的尋找和等待，經曆了看著你視我如陌路的絕望……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知道，什麼才是生命中最不可失去的珍寶。是你，和小念。”
“我無法改變過去，但我可以掌控現在和未來。”他的目光灼灼，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定，“我在這裡，向你承諾，也向自己起誓：從今往後，無論遇到任何風雨、任何壓力，我東方夜，絕不會再將負麵情緒帶回家，絕不會再讓你獨自承受委屈，更絕不會……再對你有半分質疑和傷害。”
“我會用我的餘生，去學習如何更好地愛你，保護你，珍惜你。不是出於補償，而是因為，這就是我活下去的意義，是我經過煉獄般的痛苦後，唯一確定的信念。”
他沒有靠近她，沒有試圖擁抱她，隻是坐在那裡，用最坦誠的姿態，最樸素的語言，許下最沉重的諾言。
蘇婉一直低垂的頭，緩緩抬了起來。她的眼眶是紅的，裡麵盈滿了淚水，卻沒有落下。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眼神裡的悔恨是那麼深，而那份想要彌補、想要重新開始的決心，又是那麼堅定和清晰。
她想起了李丹丹前幾天來看她時，看似無意提起的話：“婉婉，說真的，我認識東方夜這麼多年，從沒見他像現在這樣……嗯，怎麼說，像個有血有肉、會害怕會緊張的人。以前總覺得他高高在上，現在嘛，倒是接地氣了不少，尤其是圍著你和孩子轉的時候。”
她也想起了他這些時日一點一滴的改變，他對小念的耐心，他對她喜好的牢記，他甚至開始學習她喜歡的插花，雖然笨手笨腳，卻異常認真……
理智和情感在她心中激烈地拉鋸。那些傷痛的記憶依然尖銳，但眼前這個真誠悔過、並且用行動努力踐諾的男人，也同樣真實。
心結，或許無法立刻消散，但它堅硬的外殼，似乎在對方持續不斷的、耐心的溫暖下，開始出現了細微的、不易察覺的裂紋。
她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回應，隻是在那天晚上，當東方夜像往常一樣，將一杯溫好的安神茶放在她床頭櫃上，準備默默離開時，她極輕極輕地，幾乎聽不見地說了一聲：
“……謝謝。”
聲音雖小，卻像一道微光，驟然劃破了持續多日的沉寂。
東方夜離開的背影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怕驚擾了這來之不易的一絲鬆動，但那緊繃了多日的肩背，卻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絲。
他知道，解開心結的路依然漫長。
但他有足夠的耐心。
他會一直等，一直努力，直到她心中的堅冰，徹底消融於他永不熄滅的溫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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