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舊京忍冬_舊京扇骨寒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9章 舊京忍冬(1 / 1)

姊妹船在霜降後的第七日傍晚,駛回舊京水關。

城門箭樓比離去時更頹,磚縫長出枯蓬,風一刮,飛沙走石,像替誰提前撒紙錢。

沈清禾立在船首,仍是一襲棉袍,袍擺卻短了一截——那截布,在天津防爆門的火裡,做了蘇硯舟臂上的止血帶;如今隻剩參差的線頭,被夕陽映成焦茶色,像一枝未畫完的忍冬梗,斷處無飛白。

船板下,五隻狼青幼崽蜷成球,呼吸均勻,母犬“雪姬”的骨灰裝在一隻空藥匣裡,匣麵貼一片濕布,布上用血寫:“雪姬,五歲,孕五子,救三十六童,殉天津火,願歸舊京,與忍冬同眠。”

沈清墨蹲在匣旁,月牙疤被暮色漂得泛烏,像一彎被海水泡舊的錨,錨裡卻藏著回航的暗流。

他抬手,把最後一枝忍冬插進匣縫——花枝早枯,花苞卻固執地掛在梢頭,像不肯落地的星。

船過水門閘,啞婆在船尾撐篙,篙頭係半串銅鈴,鈴舌被拆,隻剩空心殼,敲在篙上,發出“嗒嗒”啞聲,像給整座城打更,更點卻錯亂,一聲是“未歸”,一聲是“未回”,再一聲是——“不歸”。

船泊正陽門外,護城河麵浮一層油膩的銀,銀裡漂著碎冰,冰麵映出箭樓側影,影被夕陽拉長,像一條被歲月掐斷的喉管,喉管儘頭,站著一個人——沈懷瑾,舊京沈家現任家主,亦是沈清禾、沈清墨的叔父,七年前濟南血夜,他留守北平,暗地替兄嫂收屍,今日,他來接侄兒侄女,卻隻見兩人,不見第三道影子。

沈懷瑾一身灰布長衫,領口洗得發白,手裡拄一根忍冬木杖,杖頭雕一朵半開花,花蕊嵌銅,銅被摩挲得發亮,像一粒不肯熄的星。

他抬眼,看船板上的骨灰匣,再看侄兒腕上的斷弦,弦心銅鈴碎片刺進皮肉,血已凝成黑痂,像給命運加一粒多餘的注解。

“人?”

他隻問一個字,嗓音比七年前更啞,卻更穩。

沈清禾沒答,抬手,把那隻空鳥籠遞過去,籠門洞開,籠底隻剩最後一瓣扇骨,骨上血字猶濕:“毒儘,刃藏,月落無聲,忍冬未謝。”

沈懷瑾接過,指尖在血字上一拂,拂得極輕,卻拂得自己指節泛白,像被火烤過的瓷,一碰就裂。

沈家老宅,西廂房。

窗紙新糊,仍攔不住風,風把忍冬枯枝的影子投在牆上,枝影搖,像誰在牆上用毛筆反複寫同一個字——“忍”。

案上,鋪一張素白宣紙,紙長七尺,寬三尺,沈清禾跪坐案前,左手按紙,右手執筆——筆是狼毫,鋒長一寸,蘸的卻不是墨,是血,血來自她自己腕間,那道被火烤過的舊疤。

她一筆一畫,在紙上描忍冬——先描枝,再描葉,後描花,枝斷處留飛白,葉背用焦茶,花蕊用淡墨,每一筆,都描得比七年前更慢,仿佛要把失蹤的那道影子,也描進花裡。

沈清墨立在她身後,手裡握一隻空藥匣,匣內,五隻幼崽熟睡,呼吸均勻,最弱那隻忽然顫了一下,鼻尖滲出細沫,他伸手,指尖在幼崽額上一按——按得極輕,卻按得自己月牙疤跟著一跳,像被彈片重新劃開,卻不再流血,隻流疼。

案側,沈懷瑾靜坐,忍冬木杖橫放膝上,他看侄女描花,看侄兒按犬,看窗外殘陽,殘陽被風揉碎,碎成三十六瓣,瓣瓣落在宣紙,像三十六具童體,在火裡最後那側頭——側得極輕,卻側得整座舊京,再也抬不起頭。

更鼓三聲,酉時儘。

沈清禾收筆,血墨剛好用儘,紙上忍冬成圖,圖卻缺花——花在最末一筆,被她反手一挑,挑成一枚閉合的萼,萼口向內,像一口不肯再吐秘密的井。

她抬手,把宣紙提起,對著燈影一照——燈是油燈,燈罩用舊扇骨糊成,骨上墨梅早無,隻剩最後一瓣,被火烤得卷曲,像一彎將蝕的月。

燈影透紙,忍冬枝脈分明,斷處飛白,卻隱隱組成一個字——“舟”。

沈懷瑾輕歎,伸手,把宣紙接過,卻不展開,隻卷成卷,卷外再用那根斷弦纏緊,弦心銅鈴碎片抵在紙麵,像給這卷畫,加一粒永不發芽的種子。

“下一步?”

他問,嗓音低而穩,像給墳場打更。

沈清禾抬眼,看窗外,窗外,護城河麵積雪未化,雪麵漂一層銀,銀裡嵌碎冰,冰麵映出箭樓側影,影被更鼓拉長,像一條被歲月掐斷的喉管,喉管儘頭,站著一個人——不是人,是碑,碑上無字,隻刻一枝忍冬,忍冬未開,花萼緊閉,像替誰守住最後一粒火種。

她伸手,指尖在窗紙上一按——紙破,風灌進來,吹得燈影亂晃,晃得滿牆忍冬枝影,同時轉向,枝梢一致指北,指城牆,指更鼓,指一句未說完的——“花萼未歸,毒未儘,刃未藏,月雖落,忍冬——仍需開。”

夜更深,風轉西北,雪麵碎冰被吹得“嚓嚓”響,像無數細小的牙齒在磨骨。

沈家老宅後門,悄悄開一條縫,縫裡擠出五隻狼青幼崽,幼崽後,是沈清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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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身,把幼崽一一抱過門檻,最後一隻離懷時,忽然回頭,舌尖在他月牙疤上輕輕一舔——舔得極輕,卻舔得他眼眶一熱,像被彈片重新燙過。

巷口,啞婆已候,她仍提那隻銅皮豆汁壺,壺嘴插半截蠟燭,火光被風吹得橫斜,像一條不肯直立的更漏。

她打手勢:“北去,七裡,城牆根,老豆汁攤,原址,新坑,坑內——忍冬已栽。”

沈清墨點頭,把幼崽放進空藥匣,匣蓋不蓋,任它們探頭,像五粒剛發芽的星,被重新撒回夜空。

他轉身,看身後——沈清禾立於門內,一身素衣,鬢邊插那枝最後忍冬,花雖枯,苞仍在,像一彎不肯蝕儘的月。

兩人對視,不發一言,中間卻隔一道門檻,門檻內,是舊京,是忍冬,是未竟的畫;門檻外,是雪夜,是幼犬,是重新發芽的火種。

沈清禾抬手,指尖在唇角一按——按得極輕,卻按出一粒血珠,她把血珠彈向夜空,血珠被風接住,碎成五瓣,瓣瓣落在幼崽額心,

像給它們點一枚看不見的朱砂痣。

“去吧。”

她無聲張口,嗓音卻透骨而來,“帶著雪姬的骨,帶著我們的疤,去城牆根,去忍冬下,去等——等花萼再開,等月落歸舟,等舊京,重新長出——會說話的忍冬。”

雪夜更靜,更鼓四聲,戌時初。

沈家老宅,西廂房窗紙重新糊好,風卻仍在,風把忍冬枝影投在牆上,枝影搖,像誰在牆上用毛筆反複寫同一個字——“歸”。

案上,那卷血墨忍冬圖,靜靜橫放,圖外,斷弦纏緊,銅鈴碎片抵在紙麵,像一粒永不發芽的種子,又像一粒——隨時會爆炸的芽。

沈清禾跪坐案前,指尖在紙卷上一拂——拂得極輕,卻拂得燈影一跳,跳得滿牆忍冬枝影,同時一顫,枝梢一致指北,指城牆,指更鼓,指一句未說完的——“舊京忍冬,花萼未歸,毒儘,刃藏,月雖落——人,仍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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