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靈脈的秘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蘇清歡心中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一夜輾轉，腦海中反複回響著白老怪的話語、月光下自身泛起的微光，以及燼淵那句不容置疑的“你跟著我”。她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了命運的十字路口，前方迷霧重重，卻已無退路。
清晨，天色依舊陰沉，墮魔崖的瘴氣比往日更濃了幾分，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蘇清歡早早起身，習慣性地想去準備早飯和湯藥，卻發現屋內異常安靜。白老怪那張淩亂的草鋪上空空如也，他慣常放在牆角的酒壺和煙袋鍋也不見了蹤影。
“白爺爺？”她輕聲喚道，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平日裡，白老怪雖行蹤不定，但鮮少徹夜不歸，尤其是在昨夜剛揭露了那般重要的秘密之後。
沒有回應。隻有竹屋外風吹過崖壁的嗚咽聲。
燼淵也已醒來，正盤坐在床榻上，試圖進一步調理內息。聽到蘇清歡的呼喚，他睜開眼，血色的眸子掃過空蕩蕩的草鋪，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他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空氣中，殘留著一縷極其淡薄、卻與墮魔崖天然瘴氣截然不同的……妖氣。這妖氣駁雜而微弱，顯然來自修為不高的小妖，但其中卻透著一股刻意的囂張與……挑釁。
就在這時——
“咻！”
一支尾部綁著皺巴巴布條的骨箭，帶著刺耳的尖嘯，從竹窗的縫隙中射入，“奪”的一聲，深深釘入了屋內唯一的木桌桌麵上！箭尾兀自顫抖不休。
蘇清歡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後退一步。
燼淵眼神一厲，周身魔氣瞬間變得危險而冰冷，神識如潮水般向外蔓延，瞬間鎖定了骨箭射來的方向——就在竹屋外不遠處的亂石堆後。但他並未立刻出手，因為那骨箭上，並無殺意，更像是一種……傳信。
蘇清歡定了定神，上前小心地拔下骨箭，解下上麵的布條。布條似乎是某種獸皮，邊緣粗糙，上麵用某種暗紅色的、散發著腥氣的液體很可能是血），歪歪扭扭地畫著幾幅簡陋的圖畫和幾個張牙舞爪的大字。
圖畫內容粗陋卻意圖明確：一個長著白胡子、身形佝僂的小人明顯指代白老怪）被繩子捆著，吊在一口翻滾的大鍋上方。鍋下麵畫著燃燒的火焰。旁邊還有一個箭頭，指向鍋裡的“白老怪”。
那幾個大字更是寫得狂放不羈，透著一股愚昧而殘忍的興奮：
“魔尊聽著！你家的瘋老頭在我們手裡！想要他活命，拿一百株……不，三百株靈藥來黑風寨換人！日落之前不見東西，就把他燉了熬‘仙湯’喝！哈哈哈哈！”
落款是一個畫得像個扭曲旋風般的標記，旁邊寫著“黑風寨三大王·青鱗麾下”！
蘇清歡看完，臉色瞬間煞白，拿著布條的手微微顫抖。“他們……他們抓了白爺爺！還要……要燉了他？！”巨大的恐懼和憤怒攫住了她的心。白老怪於她而言，是亦師亦友亦親人的存在，她絕無法接受他因自己而遭受如此厄運！
燼淵接過那張布條，隻是掃了一眼，唇角便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裡沒有半分溫度，隻有無儘的嘲諷與……被螻蟻挑釁後升騰而起的暴戾。
“黑風寨……青鱗……”他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名字，血色瞳孔中仿佛有地獄之火在燃燒。他記得這個名號，是盤踞在墮魔崖外圍一股不大不小的妖族勢力，首領似乎是一條有些道行的青鱗蟒妖。平日裡，這些貨色連靠近他魔氣範圍的勇氣都沒有，如今竟敢趁他傷重，擄走他身邊的人儘管他並未承認白老怪是“他的人”，但住在他的庇護範圍內，便是他的領域）來談條件？
真實……不知死活！
“他們……他們真的會傷害白爺爺嗎？”蘇清歡聲音帶著哽咽，急切地看向燼淵，“我們該怎麼辦？三百株靈藥……短時間內去哪裡找那麼多……”
“找？”燼淵嗤笑一聲，將那布條隨手碾成粉末，仿佛碾死一隻蟲子，“本尊的東西，何時需要與螻蟻交易？”
他站起身，儘管臉色依舊蒼白，氣息也並非全盛時期那般浩瀚無邊，但當他挺直脊背的瞬間，那股屬於魔界至尊的、睥睨天下的威嚴便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令整個竹屋的空氣都為之凝固。
“既然他們想喝‘湯’，”燼淵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本尊便去給他們送一份‘大禮’。”
他目光轉向蘇清歡，看到她眼中的淚水與驚惶，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那種陌生的、細微的煩躁感再次浮現。他不喜歡看到她這副模樣。
“待在這裡。”他命令道，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冰冷。黑風寨雖是一群烏合之眾，但畢竟是一處妖寨，帶著她隻會是累贅。
“不！”蘇清歡卻猛地抬起頭，擦去眼角的淚，眼神變得異常堅定，“我要去！白爺爺是因為我才卷入這些事情的她固執地認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我知道黑風寨的大致方位，我……我可以帶路！而且，萬一白爺爺受傷了，我能立刻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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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前一步，毫不退縮地迎視著燼淵那雙足以讓真仙戰栗的血眸：“你說過，我從今日起跟著你。那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更何況，這是去救我的親人！”
她的堅持，像一根小小的刺，紮破了燼淵那層冰冷的外殼。他看著眼前這個明明害怕得身體還在微微發抖，卻倔強地挺直了背脊、眼神灼亮的少女，心中那陌生的情緒再次湧動。麻煩，真是麻煩。但……他似乎並不像想象中那般厭惡這種麻煩。
沉默，在兩人之間對峙。
片刻，燼淵冷冷地移開目光，算是默許。他走到桌邊，拿起蘇清歡平日裡用來搗藥的石杵，在手中掂了掂。
“跟上。”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出了竹屋，速度之快，幾乎超出了蘇清歡視覺捕捉的極限。他沒有動用大規模撕裂空間的魔氣，顯然是不想過早驚動對方，或者……是顧及到傷勢。
蘇清歡不敢怠慢，立刻抓起隨時備好的小藥囊，運轉起體內那微弱的靈力，奮力追了上去。她身形靈巧，常年采藥也鍛煉出了不錯的山地行進能力，勉強能跟上燼淵刻意放緩的速度。
兩道身影，一黑一青，前一後，迅速消失在墮魔崖濃重的瘴氣與嶙峋怪石之中。
前方的燼淵，背影挺拔而孤寂，周身彌漫著生人勿近的冰冷與殺意。他手中的石杵，看起來滑稽而簡陋，但蘇清歡毫不懷疑，在下一刻，它可能就會成為收割生命的恐怖凶器。
而後方的蘇清歡，心中充滿了對白老怪的擔憂，對前路未知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她握緊了懷中的墨玉簪和藥囊，感受著體內那沉睡的混沌靈脈。
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隻能被保護在身後的醫女。
她要親自去，奪回她的親人。
而身邊這個亦正亦邪的男人，便是她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強大的依仗。
黑風寨，青鱗大王……你們最好祈禱白爺爺安然無恙。
否則，今日的黑風寨，恐怕真的要飄起一鍋……名為“絕望”的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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