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寨位於墮魔崖外圍一處背風的險峻山坳裡,尋常人跡罕至,妖氣彌漫。越是靠近,空氣中那股混雜著腥臊、腐臭與劣質妖力的汙濁氣息就越是濃重,令人作嘔。
蘇清歡強忍著不適,緊跟著前方那道如同鬼魅般穿梭於陰影中的玄色身影。燼淵的速度極快,卻又總能巧妙地避開所有可能存在的明崗暗哨,仿佛對這片區域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他周身魔氣收斂到了極致,但那雙血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卻比任何燈火都要醒目,裡麵翻湧著的是即將掀起血雨腥風的冰冷殺意。
終於,兩人潛行至一處可以俯瞰整個黑風寨的高地。借著嶙峋巨石的遮掩,蘇清歡向下望去。
所謂的“寨子”,更像是一個簡陋的妖魔聚居地。粗糙的原木搭建起歪歪扭扭的柵欄和了望塔,裡麵散布著一些獸皮帳篷和挖掘出的山洞。許多形態各異、奇形怪狀的小妖在其中走動、嘶吼、爭鬥,顯得混亂而無序。而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赫然支著一口巨大的、黑乎乎的鐵鍋,鍋底下柴火熊熊,鍋裡的水已經翻滾起渾濁的氣泡。
更讓蘇清歡心臟驟停的是,鐵鍋正上方,一根粗壯的歪脖子樹上,白老怪果然被用粗糙的妖藤捆得結結實實,倒吊在那裡!他雙目緊閉,白發淩亂,滿臉汙垢,那身本就破爛的衣衫更是被撕扯得不成樣子,隨著下方蒸騰的熱氣微微晃動,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投入那口滾燙的大鍋!
“白爺爺!”蘇清歡幾乎要失聲喊出,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暴露行蹤。看著白老怪那副淒慘的模樣,想到那布條上“燉仙湯”的狂言,無邊的恐懼和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的心。她恨不得立刻衝下去救人。
但理智告訴她,不能。下麵妖兵數量眾多,粗略看去也有上百,其中不乏一些氣息凶悍之輩。她若貿然衝下去,非但救不了人,反而會打草驚蛇,將自己也陷進去,成為脅迫燼淵的籌碼。
她該怎麼辦?
靈藥?短時間內根本湊不齊三百株,就算湊齊了,這群毫無信用的妖怪真的會放人嗎?
哀求?對這些以殺戮和掠奪為生的妖魔而言,哀求隻會引來更殘忍的嘲笑。
硬闖?燼淵傷勢未愈,麵對整個寨子的妖怪,他能行嗎?萬一……
無數的念頭在她腦海中激烈碰撞,最終,所有的猶豫、恐懼和無力感,都化作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猛地轉過身,麵向身旁的燼淵。
燼淵正冷漠地審視著下方的寨子,如同獵手在評估獵物的分布與弱點。他在計算最快、最省力的殺戮路線,如何在儘量減少力量消耗的情況下,將這群不知死活的螻蟻碾碎。至於白老怪的生死,於他而言,更多是關乎魔尊威嚴被冒犯,而非出於什麼情感。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蘇清歡的動作,不由得微微一怔。
隻見蘇清歡後退兩步,麵向他,然後,在嶙峋的岩石上,雙膝一彎,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咚!”膝蓋撞擊岩石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燼淵……”她抬起頭,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不斷從蒼白的臉頰滑落,但她清澈的眼眸中,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孤注一擲的火焰。她沒有哭泣哀求,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著情緒而微微顫抖,卻異常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我求你……救救白爺爺!”
“我知道你傷勢未愈,我知道下麵危險重重,我知道這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這一切,本與你無關,都是因我而起!”
“我沒有三百株靈藥,我也沒有足以蕩平這妖寨的力量……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隻有我自己!”
“隻要你肯救白爺爺,我蘇清歡在此立誓,從今往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我的混沌靈脈,我的醫術,我的一切,都任憑你驅使!為你療傷,助你複仇,無論你要我做什麼,哪怕是與整個三界為敵,我絕無二話,永不背棄!”
她的話語,如同最沉重的誓言,敲擊在墮魔崖頂呼嘯的風中,也狠狠撞進了燼淵冰冷的心湖。
他看著她。
看著她跪在冰冷岩石上的、微微顫抖的嬌小身軀。
看著她被淚水浸濕、卻倔強地仰望著他的臉龐。
看著她眼中那種為了守護親人而不惜付出一切、包括靈魂與自由的決絕光芒。
“我從未想丟下你。”
這句話,不知為何,突兀地在他腦海中回響起來,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悸動。
麻煩。
果然是巨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