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星宿閣深處。雜物堆後那方狹小空間裡,凝固的空氣仿佛才開始重新流動。蘇清歡緊貼著冰冷潮濕的書架背板,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身旁燼淵那壓抑著風暴的、沉重而克製的呼吸。
方才守衛仙吏檢查暗格的那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她甚至能聞到那仙吏身上沾染的淡淡墨香,能看到他袍角拂過地麵揚起的微塵。燼淵護在她身後的手臂繃緊如鐵,那蓄勢待發的魔氣如同隱藏在鞘中的絕世凶刃,隻需一絲契機,便會將這看似祥和的藏書閣攪得天翻地覆。
萬幸,那陳舊的暗格和空置的玉格迷惑了守衛,一場滅頂之災堪堪擦肩而過。
蘇清歡微微動了動幾乎僵硬的身體,想要從那令人窒息的逼仄空間中退出來。然而,燼淵的手臂卻依舊穩穩地護在她身後,沒有鬆開。他微微搖頭,血色沉澱的眸子警惕地掃視著書架縫隙外的動靜,用眼神示意:等等。
他的謹慎並非多餘。
就在蘇清歡疑惑之際,另一陣截然不同的腳步聲,伴隨著一種令人不適的、混合著權力威嚴與某種陰冷氣息的能量波動,自樓梯口的方向傳來。這氣息……遠比剛才那兩名仙吏要強大得多,也危險得多!
腳步聲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正朝著“北鬥·司戰”這個區域而來。
是誰?!
蘇清歡的心再次提起。難道守衛去而複返,還帶來了更高級彆的仙官?
燼淵的瞳孔驟然收縮,那眼神瞬間變得比萬年玄冰還要寒冷,其中翻湧的恨意與殺機,甚至比剛才麵對空玉格時更加濃烈!他周身模擬出的仙靈之氣,因這極致的情緒波動而再次劇烈震顫起來,幾乎要維持不住。
他認出了這股氣息!
即使過去了數百年,即使他墮魔重生,他也絕不會認錯這股曾經無比熟悉、如今卻隻餘下刻骨憎惡的氣息——
李修!
天帝座下最忠實的鷹犬,當年構陷他、親手將鐐銬戴在他手上、看著他滿門被屠的“摯友”之一!如今的天界實權神將,地位僅次於淩霄!
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藏書閣?而且還是直奔這存放破軍卷宗的區域?!
燼淵死死攥緊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勉強壓製住那幾乎要破體而出、將眼前一切撕碎的狂暴魔氣。他不能動,不能暴露!否則,不僅前功儘棄,他和蘇清歡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他猛地將蘇清歡往自己懷裡更緊地按了按,兩人幾乎嚴絲合縫地嵌入雜物與書架的陰影之中,連呼吸都屏住了。那件落滿灰塵的獸皮卷帛將他們完全覆蓋,隻留下極其細微的縫隙用以觀察和透氣。
腳步聲在空置的破軍卷宗玉格前停下。
透過縫隙,蘇清歡能看到一雙穿著蟠龍紋金絲踏雲靴的腳,以及一截繡著繁複祥雲與瑞獸圖案的深紫色仙官袍角。來人的氣息深沉如海,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讓這方空間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果然……”一個低沉而略帶陰柔的男聲響起,帶著一絲不出所料的嘲弄,正是李修,“陛下還是太過謹慎了。區區一個墮魔的喪家之犬,連卷宗都已銷毀殆儘,還能翻起什麼浪花?”
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隨行的人說話。
“將軍所言極是。”另一個略顯諂媚的聲音附和道,聽起來像是個隨從,“破軍戰神……不,那魔頭燼淵,早已是過去。如今三界安穩,皆賴陛下與將軍們殫精竭慮。”
李修輕哼一聲,並未因這奉承而感到愉悅。他的手指似乎在那空置的玉格上劃過,聲音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安穩?未必。那魔頭能從誅魔箭下逃生,便不可小覷。更何況……淩霄最近,似乎有些不安分。”
聽到“淩霄”的名字,暗格中的燼淵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蘇清歡能感覺到他胸腔內那驟然加速的心跳。
李修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同毒針,鑽進燼淵和蘇清歡的耳中:“本將收到密報,淩霄近日似與下界有些不清不楚的聯係,甚至……可能暗中接觸過與那魔頭相關之人。陛下雖念舊情,未予深究,但此風不可長。”
隨從的聲音帶著驚懼:“淩霄神將他……他竟敢……”
“有何不敢?”李修冷笑,“他與那魔頭當年便私交甚密,若非陛下仁德,念其戰功,早該一並清算!如今看來,是養虎為患了。”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森然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找個機會,‘請’淩霄將軍去‘幽冥邊域’巡查一番吧。那裡魔族餘孽猖獗,若淩霄將軍‘不幸’殉職,也是為守護三界安危而捐軀,當流芳百世。”
隨從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顫抖:“將軍,這……淩霄神將地位尊崇,若貿然動手,恐引起非議……”
“非議?”李修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待他成了死人,誰還會為一個死人多言?按我說的去做,務必乾淨利落,不留痕跡。記住,這是‘陛下’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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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句“陛下的旨意”,他說得意味深長,仿佛一道無形的枷鎖,將所有的陰謀與罪惡,都牢牢地釘在了那至高無上的名號之下。
暗格之中,燼淵的呼吸粗重了一瞬,那壓抑的怒火與殺意幾乎要衝破千機幻容丹的束縛!淩霄!他們竟然要對淩霄下手!就因為淩霄可曾幫助過他!這天帝,這李修,何其歹毒!不僅要對他趕儘殺絕,連昔日不曾背棄他的唯一故友,也要一並鏟除!
蘇清歡也聽得心驚肉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這就是天界嗎?這就是所謂的正道領袖?表麵光鮮,內裡卻進行著如此肮臟的算計與謀殺!她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握住了燼淵那因極度憤怒而微微顫抖的手,試圖傳遞一絲無言的安撫與支持。
李修似乎對那空置的玉格失去了興趣,或者說,他此行的目的,本就不在於此。他最後掃了一眼周圍,那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書架,讓藏在暗處的兩人脊背發寒。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李修淡淡說道,腳步聲再次響起,帶著那令人窒息的威壓,漸漸遠去。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星宿閣內重新恢複了那死寂般的寧靜,雜物堆後的兩人才如同虛脫般,緩緩鬆懈下來。
燼淵猛地掀開覆蓋的獸皮卷帛,露出的臉上,那模擬出的平凡容貌幾乎無法掩蓋其下扭曲的憤怒與冰冷的殺機。他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的血色濃鬱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淩霄……
那個唯一在他眾叛親離時,試圖為他說話,最終被他親手推開以求保住的摯友……如今卻因他而麵臨殺身之禍!
“他們……要殺淩霄神將……”蘇清歡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不僅是後怕,更是對這天界黑暗麵的恐懼與憤怒。
燼淵沒有回答,他隻是死死地盯著李修消失的方向,仿佛要將那背影刻入靈魂深處。許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
“李修……天帝……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冰冷的誓言,在這寂靜的星宿閣中回蕩。
原本隻為尋找證據洗刷冤屈的旅程,此刻,又添上了一筆必須償還的血債。
而他們與這天界偽善秩序之間的戰爭,從這一刻起,才真正拉開了不死不休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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