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日頭漸高,林間的霧氣徹底散去,陽光透過枝葉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點。溪流潺潺,鳥鳴啾啾,一派寧靜祥和,仿佛昨夜的黑風寨惡戰隻是一場遙遠的噩夢。
洞內,篝火早已熄滅,隻剩下些許餘溫。蘇清歡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正坐在石台邊,仔細地將昨夜燼淵給她的那個藥囊係在腰間內側,動作輕柔而珍重。燼淵則站在洞口,負手而立,目光投向遠處的山巒,看似在警戒,但周身的氣息卻比往日平和了許多。
白老怪忙活了一早上,此刻正對著麵前一堆從青鱗老巢“順”來的食材摩拳擦掌,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他麵前擺著幾條肥美的溪魚,幾株散發著清香的藥草,還有幾個不知名的野果。
“嘿嘿,今天老怪我露一手,給丫頭好好補補!”白老怪搓著手,興致勃勃,“這長蟲寨子裡的存貨倒是不錯,這‘銀線魚’最是滋補元氣,配上這幾味溫和的藥材,煮一鍋魚湯,保管丫頭你喝了精神煥發!”
蘇清歡聞言,抬頭甜甜一笑:“謝謝師父。”
燼淵也回頭瞥了一眼,雖未說話,但眼神裡並無反對之意。
白老怪動作麻利地開始處理溪魚,去鱗剖腹,手法嫻熟。然而,當他準備生火煮湯時,看著那幾條銀光閃閃的魚,動作卻頓住了,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糾結,隨即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猛地一拍大腿。
“不行!煮湯太普通了!”他嚷嚷道,轉頭看向蘇清歡,眼神亮晶晶的,“丫頭,你想不想吃糖醋魚?”
“糖醋魚?”蘇清歡一愣。懸壺穀清貧,她自幼跟著師父采藥行醫,飲食向來簡單,糖醋魚這種需要繁瑣調料和手藝的菜肴,對她而言算是頗為奢侈和難得的記憶了,隻在幼時過年時,師父心情極好才會做上一次。
“對!糖醋魚!”白老怪像是被自己的提議點燃了熱情,開始在那一堆“戰利品”裡翻找起來,“老夫記得從那長蟲的廚房裡摸到了些陳醋和野蜂蜜……嗯,雖然沒有蔗糖,用蜂蜜替代也彆有風味!再找找有沒有去腥的紫蘇……”
看著師父為了口腹之欲突然變得像個孩子般興奮,蘇清歡忍不住掩嘴輕笑,心中暖融融的。她知道,師父這是變著法兒地想讓她開心,彌補她昨日的驚險和消耗。
燼淵看著這一幕,冰冷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牽動了一下,並未阻止,反而轉身走到洞外,不多時,便拎回來一捆乾燥的柴火,默默地放在了篝火堆旁。
白老怪見狀,嘿嘿一笑,也不客氣,立刻生火起鍋。他所謂的“鍋”,其實是一個從寨子裡順來的、略顯笨重的石臼,被他在溪邊仔細刷洗過了。
山洞裡很快彌漫開一股奇特的香味。先是魚塊下鍋煎炸的滋啦聲和焦香,接著是野蜂蜜與陳醋混合後熬煮產生的、甜中帶酸、勾人食欲的濃鬱氣息,其間還夾雜著紫蘇葉獨特的清香。這複雜的香味,與山洞原本的土石氣息、以及燼淵身上若有若無的冷冽魔氣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異而溫馨的氛圍。
白老怪一邊笨拙地操控著石臼“鍋”,一邊嘴裡念念有詞:“火候差點……醋好像放多了點?不過沒關係,老怪我的糖醋魚,精髓在於心意!丫頭等著,馬上就好!”
蘇清歡倚在石壁旁,含笑看著師父忙碌而有些手忙腳亂的背影,又悄悄瞥了一眼守在洞口,看似冷漠卻細心添著柴火的燼淵,隻覺得連日來的奔波、恐懼和疲憊,都被這濃濃的煙火氣驅散了。這種平凡而溫暖的時刻,對她而言,珍貴得如同夢境。
就在糖醋魚即將出鍋,香氣達到最頂峰的時候,燼淵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隼,射向山洞外的某個方向。他周身平和的氣息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警惕。
幾乎是同時,一道略顯倉促和狼狽的仙光自林間疾射而來,落在山洞前,光華斂去,露出淩霄的身影。
與往日那個總是帶著溫和笑意、風度翩翩的淩霄神將不同,此刻的他,銀甲上沾染了不少塵土和幾處焦黑的痕跡,發髻也有些散亂,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焦慮。他的手中,還攙扶著一個穿著破舊灰衣、白發蒼蒼、氣息奄奄的老者。那老者低垂著頭,看不清麵容,身體微微佝僂著,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燼淵!蘇姑娘!白前輩!”淩霄來不及寒暄,語氣急促,目光迅速掃過洞內三人,在看到燼淵和蘇清歡都安然無恙,尤其是感受到洞內那詭異的、混合著糖醋魚香氣的溫馨氛圍時,他明顯愣了一下,但隨即又被更緊急的事情拉回了思緒。
白老怪正端著那碗色澤紅亮、香氣撲鼻的糖醋魚準備獻寶,被這不速之客打斷,很是不滿,吹胡子瞪眼道:“淩霄小子?你怎麼搞成這副模樣?還帶了個人來?沒看見老怪我正忙著嗎?”
蘇清歡也連忙站起身,有些擔憂地看著淩霄和他攙扶的老者。
燼淵眉頭微蹙,目光落在那個氣息微弱的白發老者身上,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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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將老者小心地扶到洞內一塊較為平坦的石頭上坐下,這才深吸一口氣,看向燼淵,神色凝重:“我長話短說。你們離開天界後,我一直在暗中調查天帝舊事,尤其是與當年破軍戰神府覆滅相關的線索。前幾日,我查到當年戰神府中可能有一位老侍衛僥幸未死,隱姓埋名藏在了人間。”
他指了指那白發老者:“就是他。我費儘周折才找到他,本想悄悄將他安置,不料行蹤暴露,遭到了不明身份的高手追殺!一路且戰且退,好不容易才甩掉追兵,找到這裡。”他的語氣中帶著心有餘悸,顯然之前的追殺極為凶險。
眾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了那白發老者身上。
老者似乎感受到了目光,艱難地抬起頭。那是一張布滿深刻皺紋、飽經風霜的臉,一雙老眼渾濁不堪,但卻在看向燼淵時,猛地迸發出一絲激動與難以置信的光芒。他嘴唇哆嗦著,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燼淵,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
“少……少主……是您嗎?老奴……老奴不是在做夢吧?!”
這一聲“少主”,如同驚雷,在小小的山洞內炸響!
白老怪端著糖醋魚的手僵在了半空,眼睛瞪得溜圓。
蘇清歡也捂住了嘴,驚愕地看著那老者,又看向燼淵。
燼淵渾身一震,深邃的眸子裡驟然掀起驚濤駭浪!他猛地踏前一步,死死盯住那老者,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你……你是誰?你叫我什麼?”
那老者老淚縱橫,掙紮著想從石頭上滑下來行禮,卻被淩霄按住。“少主……老奴……老奴是破軍戰神府的馬夫……阿福啊!專門為您照料那匹烏雲踏雪駒的阿福!您……您不記得了嗎?您小時候,最喜歡騎著烏雲駒在府後的演武場跑馬,還……還因為偷偷給馬喂太多豆餅,被老戰神責罰過……”
老者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零碎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往事細節。
而燼淵,在聽到“烏雲踏雪駒”、“演武場”、“豆餅”這些隻有真正的破軍戰神府舊人才能知曉的瑣事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那些被他刻意塵封在記憶最深處、屬於“破軍少主”時期的模糊畫麵,伴隨著老者的訴說,一點點變得清晰……那匹神駿的黑馬,那個嚴厲卻偶爾會露出慈愛笑容的父親,那些無憂無慮、在演武場上肆意奔跑的午後……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駭人的血紅,周身壓抑的魔氣不受控製地翻湧起來,使得洞內的溫度驟降!
“阿……福……”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他記得!那個總是笑眯眯、會偷偷給他塞糖吃的馬夫阿福!那個在戰神府覆滅之夜,本該和其他人一樣,葬身火海的人!
“是!是老奴!老奴沒死!老奴苟活至今,就是為了……為了有朝一日,能見到少主,將當年的真相……親口告訴您啊!”阿福泣不成聲,情緒激動之下,猛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了一絲暗黑色的血跡,顯然內傷極重。
淩霄連忙渡過去一絲仙力,幫他穩住傷勢,沉聲道:“前輩傷勢很重,需要立刻救治,而且……追殺我們的人很可能還在附近搜尋。”
溫馨的氛圍被徹底打破,糖醋魚的香氣依舊彌漫,卻再也無人有心品嘗。山洞之內,氣氛陡然變得無比凝重和緊張。
一個本該早已死去的戰神府舊人突然出現,帶著關乎當年血案真相的秘密,還引來了不明勢力的瘋狂追殺……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個被掩蓋了多年的巨大陰謀,即將被揭開冰山一角!
燼淵血色的瞳孔中,翻湧著刻骨的仇恨與冰冷的殺意。他看向氣息奄奄的阿福,又看向洞外幽深的叢林,聲音如同萬載寒冰:
“說。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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