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嚎峽穀,名副其實。
甫一踏入,便有萬千淒厲尖嘯灌入耳膜,那不是真實的聲音,而是濃鬱到化為實質的魔氣與峽穀特殊地形共振產生的精神衝擊。暗無天日,唯有岩壁上零星分布的一些發出幽綠、慘白光芒的苔蘚和晶石,提供著微弱且詭異的光源。空氣粘稠得如同在水中行走,每一步都需耗費比外界更多的氣力。
這裡,是隔絕妖界與魔界腹地的天然屏障,也是考驗闖入者心誌與實力的試煉場。
燼淵走在最前,玄色披風在紊亂的氣流中紋絲不動。他周身自然散發出一圈極淡的魔氣屏障,不僅抵禦著精神衝擊,也將蘇清歡護在其內,讓她所受的影響降至最低。淩霄與白老怪一左一右,警惕地注視著黑暗中可能潛藏的危險。
“他娘的,這鬼地方,待久了怕不是要瘋。”白老怪低聲咒罵,揉了揉太陽穴,即便是他這般閱曆,也對這種無孔不入的精神侵蝕感到不適。
“集中精神,守持靈台。”淩霄聲音清冷,他雖轉化了氣息,但道心穩固,這種程度的精神乾擾尚能抵禦。他的目光更多落在峽穀兩側那些深邃的洞穴和嶙峋的怪石陰影處,那裡,或許棲息著依靠吞噬魔氣與迷失者靈魂為生的可怕魔物。
蘇清歡緊跟在燼淵身後,兜帽下的臉龐微微發白。她不需要刻意偽裝“沉重”,這峽穀本身帶來的壓迫感就已足夠真實。她體內的混沌靈脈在此地異常活躍,並非排斥,反而像是在貪婪地吸收、適應著周遭狂暴的魔氣,並將其轉化為一種更中正平和的能量反哺自身。這讓她在不適中,又隱隱感覺到一絲如魚得水的奇異順暢。她不敢表露分毫,隻是更緊地拉住了鬥篷的邊緣。
一行人沉默地前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峽穀漸寬,前方出現了一片相對開闊的亂石灘。灘塗旁,竟歪歪斜斜地立著幾棟以黑色巨石壘砌的簡陋建築,其中一棟門口掛著一盞散發著昏黃光芒的骨燈,燈罩似是用某種生物的頭骨製成,映照出下方一個模糊的、被魔文刻畫的符號——那是魔界邊緣地帶常見的,提供臨時歇腳與情報交換的“黑店”,或者說,非官方驛站。
“前麵有個‘歇腳點’,我們去那裡。”燼淵停下腳步,血瞳掃過那幾棟建築,“需要更詳細的情報,也需要一個更周全的計劃。直接以押送隊伍的身份闖魔都,太過顯眼。”
眾人沒有異議。深入魔界,情報至關重要。
走近那棟掛著骨燈的建築,一股混合了劣質魔酒、血腥味和汗臭的氣息撲麵而來。低矮的石門敞開著,裡麵光線昏暗,隱約可見幾桌形貌各異的魔族正在低聲交談,或獨自啜飲著杯中渾濁的液體。當燼淵四人走進時,所有的交談聲戛然而止,數道或探究、或警惕、或貪婪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射過來。
燼淵無視這些目光,徑直走到最裡麵一張空著的、靠近牆角陰影的石桌旁坐下。淩霄和白老怪默契地占據了他左右兩側的位置,將蘇清歡擋在更內側的陰影裡。
一個身材佝僂、臉上布滿褶皺的老魔族,拖著一隻不太靈便的腿,慢吞吞地走了過來,渾濁的眼睛在四人身上掃過,尤其在蘇清歡身上停留了一瞬,沙啞地問道:“幾位,需要點什麼?”
“四杯‘灼喉’,有什麼吃的也上點。”燼淵拋過去一小塊低級魔晶,聲音保持著魔兵小隊長的粗啞。“灼喉”是魔界一種常見的烈酒,價格低廉,符合他們偽裝的身份。
老魔族接過魔晶,掂量了一下,沒再多問,轉身蹣跚著離開了。
很快,四杯冒著刺鼻氣味的暗紅色酒液和一盤看不出原貌的、黑乎乎的肉乾被端了上來。
燼淵沒有動酒,手指蘸著酒液,在粗糙的石桌上看似無意識地劃動著。淩霄和白老怪則端起酒杯,做出飲酒的樣子,實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周圍的環境和燼淵的手指上。
蘇清歡低著頭,借著兜帽的遮掩,小心地觀察著店內。她看到角落裡一個獨眼的魔族正擦拭著一把染血的短斧;另一桌幾個穿著雜色皮甲的魔族正低聲爭論著什麼,言辭間提到了“永夜城”、“征兵”等字眼;還有一個裹在厚重黑袍裡的身影,獨自坐在最陰暗的角落,氣息陰冷,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
這時,門口又走進來一隊魔兵,約五六人,風塵仆仆,鎧甲上帶著戰鬥後的痕跡。他們一進來就大聲嚷嚷著,點了酒水,然後開始抱怨。
“媽的,巡查邊境這苦差事什麼時候是個頭?聽說永夜城那邊現在熱鬨得很,兩位長老大開方便之門,隻要肯效忠,就有享不儘的資源和地位!”
“得了吧,那種好事輪得到我們?老老實實巡邏,彆撞上那些從妖界溜過來的硬茬子就不錯了。聽說前兩天第七巡邏隊就失蹤了,連個訊息都沒傳回來,估計是栽了。”
“哼,我看是發現什麼寶貝,自己跑了吧?現在這世道,誰還真心給上麵賣命……”
這些魔兵的對話,零碎卻蘊含著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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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淵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了三下,這是約定的信號——情報有價值,繼續監聽。
白老怪會意,故意提高了些聲音,帶著抱怨的語氣對燼淵偽裝的頭目)說道:“頭兒,咱們這次運氣真背,抓是抓到了,但這功勞能不能落到咱們手裡還兩說。聽說現在想進內城,尤其是靠近魔宮外圍,盤查得比以前嚴了十倍不止!”
燼淵配合地冷哼一聲,壓低聲音,卻又能讓附近幾桌隱約聽到:“怕什麼?咱們手裡有‘硬貨’!這可是上麵點名要的!隻要把這‘貨’順利交到‘炎魔殿’赤炎長老的勢力範圍)的大人手裡,還怕沒有獎賞?”
他刻意提到了“炎魔殿”和“硬貨”,果然吸引了旁邊那隊巡邏魔兵的注意。其中一個看似小頭目的魔兵轉過頭,打量了一下燼淵他們,目光在蘇清歡身上轉了轉,帶著幾分了然和羨慕:“喲,兄弟,行啊!撈到肥差了?這是……‘活祭品’?”
在魔界,將擁有特殊靈韻的生靈作為祭品或修煉爐鼎,並不罕見。
燼淵故作警惕地看了對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含糊道:“奉命行事罷了。”
那魔兵小頭目倒也識趣,沒有繼續追問,隻是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兄弟,提醒你們一句,最近內城不太平,特彆是魔宮外圍。兩位長老清洗了不少舊黨,現在那邊駐紮的都是‘烈焰軍’赤炎長老的直屬部隊)和‘骸骨衛’玄骨長老的直屬部隊),生麵孔想靠近,難!你們要交‘貨’,最好直接去炎魔殿設在‘暗影巷’的交接點,彆往魔宮那邊湊,免得被當成探子給抓起來。”
暗影巷……烈焰軍……骸骨衛……
燼淵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激:“多謝兄弟提醒。”他順勢拿起酒杯,向對方示意了一下。
那魔兵小頭目也舉杯回應,然後便轉過頭去,繼續和自己的手下吹噓。
得到了關鍵信息,燼淵不再停留。他快速將杯中的劣酒倒在腳下陰影裡,起身道:“走了,趕路要緊。”
四人離開這間壓抑的黑店,重新沒入魔嚎峽穀的黑暗中。
直到遠離了那片建築,燼淵才停下腳步,血瞳在幽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情況比想的更糟。叛黨不僅控製了魔都,連魔宮外圍都已被徹底清洗換防,變成了他們的私兵駐地。”他聲音低沉,“直接潛入魔宮已不可能。”
“暗影巷……炎魔殿的交接點……”淩霄沉吟道,“或許,我們可以利用這個交接點做文章。偽裝成押送隊伍,將清歡姑娘‘送’進去。那裡既然是交接重要‘貨物’的地方,守衛或許森嚴,但盤查的重點會在‘貨物’本身,對我們身份的核查可能反而會有所疏忽。而且,那裡是赤炎勢力的核心據點之一,或許能接觸到更核心的情報,甚至……找到被囚禁的舊部線索。”
“風險很大。”白老怪皺眉,“進了那種地方,等於鑽進了敵人的肚子裡,萬一暴露,四麵皆敵。”
“但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相對安全切入敵人內部,並獲取情報的機會。”燼淵看向蘇清歡,血瞳中帶著詢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這個計劃,核心就在於她。
蘇清歡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頭,兜帽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我可以。我會演好‘貨物’的角色。”她知道這很危險,但這是最快能幫到他的方式。
燼淵凝視了她片刻,終於緩緩點頭。“好。那就目標,暗影巷,炎魔殿交接點。”他頓了頓,補充道,“記住,一旦進入,見機行事。若事不可為,優先確保自身安全。”
計劃初定,前路卻更加凶險。他們不再是被動逃亡,而是主動踏入了叛黨精心編織的羅網邊緣。魔都永夜城的陰影,仿佛已透過這幽深的峽穀,籠罩而下。
第5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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