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寂靜的等待中,被拉扯得無比漫長。
洞府內,長明燈的火苗穩定地跳躍著,將相擁的身影投在石壁上,微微晃動。燼淵維持著懷抱蘇清歡的姿勢,如同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塑,唯有那雙緊鎖在她臉上的血瞳,以及偶爾因極度緊張而微微抽動的手指,泄露著他內心遠不如表麵平靜的驚濤駭浪。
月華草的清冷藥力,混合著他那縷溫和的本源魔氣,已在蘇清歡近乎枯竭的體內循環了數個周天。她原本冰冷得嚇人的體溫,似乎回升了微不足道的一絲,那微弱到幾乎隨時會斷絕的呼吸,也終於穩定在一個極其低微、卻不再繼續滑向深淵的頻率上。
這已是天大的好轉。
但,不夠。
她依舊沒有醒來。雙眸緊閉,長睫在眼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美人。那份沉寂,比之前瀕死的狀態,更添了一種令人心慌的脆弱。
白老怪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上前小心翼翼地探查她的脈象,每一次,那緊鎖的眉頭都會鬆開一絲,卻又在感受到她魂源深處依舊黯淡無光時,再次蹙緊。
“魂力耗竭太過嚴重,如同油儘燈枯。”白老怪聲音沙啞,帶著醫者麵對棘手病症時的凝重,“月華草吊住了最後一線生機,阻止了魂飛魄散,但想要真正喚醒她,讓魂火重燃……需要時間,也需要……奇跡。”
燼淵沉默地聽著,抱著蘇清歡的手臂,收得更緊。血瞳深處,那剛剛因她氣息穩定而升起的一絲微光,又黯淡下去,被更深沉的憂慮覆蓋。
他怕。
怕這短暫的穩定,隻是死亡來臨前的回光返照。
怕她永遠沉睡在這具冰冷的軀殼裡,再也無法睜開那雙盛滿星光與溫柔的眼睛。
怕他窮儘所有,闖過幽冥,取回仙草,最終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希望從指縫間溜走。
這種無能為力的恐懼,比他麵對千軍萬馬、強大天帝時,更讓他感到窒息。他寧願此刻承受痛苦的是自己,寧願代她受過,隻要她能安然無恙。
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角,感受著那微弱的、帶著藥香的吐息拂過他的皮膚。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證明她還“存在”的憑證。
“歡兒……”他低啞地喚著,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帶著無儘的疲憊與祈求,“醒來……看看我……”
洞府內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心焦的寂靜。隻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以及洞外隱約傳來的、山穀間的風聲。
淩霄靜立在一旁,看著燼淵那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鋒芒、隻剩下無儘疲憊與脆弱的側影,心中複雜難言。這位曾叱吒風雲、令三界震顫的魔尊,此刻,也隻是一個害怕失去摯愛的普通男子。
白老怪歎了口氣,走到一旁調息,連續的精神緊繃和煉丹,也讓這位老人消耗巨大。
不知又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又是一個時辰。
燼淵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血瞳一瞬不瞬,幾乎要沁出血來。長時間的專注與精神透支,讓他的視線都有些模糊。
就在他意識因疲憊而有些渙散的刹那——
他清晰地感覺到,懷中那一直安靜得如同人偶般的身軀,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呼吸的起伏,而是真正意義上的、自主的微動!
燼淵猛地一個激靈,所有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血瞳驟然收縮,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到了極致!
他死死地盯著她的臉。
然後,他看到了。
蘇清歡那如同蝶翼般、覆蓋在眼瞼上的長而密的睫毛,極其輕微地、帶著一種仿佛掙脫萬鈞枷鎖般的艱難,顫動了一下。
很輕,很快,若非他全神貫注,幾乎會以為是錯覺。
但燼淵的心臟,卻因這細微的顫動,而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與緊張,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這如同初雪消融般珍貴的跡象。
一下。
又一下。
那睫毛顫動的頻率,逐漸變得明顯,不再是無意識的神經抽搐,而是帶著一種清晰的、試圖掀開沉重眼簾的努力!
她的眉頭也微微蹙起,似乎蘇醒的過程伴隨著某種不適與沉重。
燼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卻又立刻放鬆,生怕弄疼了她。
終於——
在燼淵幾乎要停止呼吸的凝視下,在那長明燈柔和光線的映照下,蘇清歡那緊閉了不知多少時日的眼簾,如同兩扇沉重的門,被一股內在的力量,緩緩地、艱難地……掀起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