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微弱如羽毛的“淵……？”仿佛耗儘了蘇清歡剛剛凝聚起的所有氣力。呼喚出口後，她那勉強睜開的眼眸又無力地半闔起來，長睫低垂，呼吸變得淺促，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般，軟軟地癱在燼淵懷中，隻剩下那微弱的、帶著藥香的吐息，證明著她確實已經從那片無邊的黑暗中掙脫。
燼淵被她這瞬間的脫力嚇得心臟幾乎再次停跳！他猛地抬起頭，血瞳中尚未褪去的狂喜瞬間被恐慌覆蓋，手臂下意識地收緊，聲音帶著未散的顫抖：“歡兒？！”
“彆慌！”白老怪一個箭步上前，手指迅速搭上蘇清歡的腕脈，凝神探查片刻，緊繃的臉色才稍稍緩和，“沒事，沒事！隻是太虛弱了！剛醒來，神魂與肉身尚未完全契合，精神不濟是正常的。讓她睡，自然沉睡就是最好的恢複！”
燼淵高高懸起的心這才緩緩落回實處，但抱著她的手臂卻不敢有絲毫放鬆，依舊維持著那個將她完全護在懷中的姿勢，仿佛她是琉璃做的，稍一不慎就會碎裂。
白老怪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蘇清歡隻是力竭沉睡，氣息雖弱卻平穩，魂源深處那一點被月華草重新點燃的微小火苗雖小，卻頑強地持續燃燒著，不再有熄滅的跡象。他長長舒了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稍微放鬆，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上，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淩霄適時上前扶住他：“白前輩，您也損耗過巨，先去休息吧。這裡有魔尊守著，不會有事。”
白老怪看了看緊緊抱著蘇清歡、目光一瞬不瞬仿佛要將她刻進骨子裡的燼淵，點了點頭，沙啞道：“也好……若有任何變化，立刻叫我。”他在淩霄的攙扶下，走到洞府另一側的石榻邊，幾乎是倒頭便睡，鼾聲很快響起，那是心力交瘁到極點的表現。
淩霄又看了一眼那相擁的兩人，默默退到洞口處盤膝坐下，既是護法，也是將這片空間徹底留給他們。洞府內，終於隻剩下燼淵，和他懷中再次陷入沉睡的蘇清歡。
長明燈的光芒柔和地灑落。
燼淵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能睡得更舒服些，背後靠著冰冷的石壁，卻渾然不覺。他的所有感知，都集中在懷中這具溫熱雖然依舊偏低）、柔軟、重新擁有了生命力的軀體上。
他沒有說話。
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因沉睡而顯得格外恬靜的容顏，蒼白褪去少許，隱約透出一絲極淡的血色。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在睡夢中漸漸舒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看著她隨著呼吸輕輕翕動的鼻翼，和那不再乾裂、恢複了些許潤澤的唇瓣。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細的刻刀，一遍遍描摹著她的輪廓，從光潔的額頭，到纖長的睫毛，到挺翹的鼻尖，再到那微微開啟一道縫隙、吐氣如蘭的唇。
劫後餘生的巨大慶幸，如同暖流，衝刷著他被恐懼冰封了太久的心臟。直到此刻，緊緊將她擁在懷中，感受著她真實的存在，他那顆一直懸在萬丈深淵之上的心，才終於一點點、緩慢地落回了實處。
他想起在幽冥海中，抱著她冰冷身軀時那徹骨的絕望。
想起冥河畔，被迫落下那滴承載了萬載情殤的淚水時的痛苦與彷徨。
想起喂藥時，她那毫無生機的順從，讓他幾近崩潰。
而現在，她活著。
就在他懷裡。
會呼吸，會無意識地在他懷中尋找更舒適的位置，會因為他的觸碰而微微蜷縮手指。
這種失而複得的真實感，勝過世間一切言語。
他緩緩低下頭，將自己的側臉，輕輕貼在她微涼的發頂，閉上眼睛，深深呼吸著她身上那獨特的、混合著藥香與靈脈清氣的味道。這是能讓他靈魂安寧的氣息。
沒有情欲，沒有掠奪。
隻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守護，和一種深入骨髓的依戀。
他活了萬年，執掌魔界，習慣了殺戮與孤獨，習慣了用力量和冷酷築起高牆，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喜怒哀樂，生死安危，會如此緊密地與另一個生命聯係在一起。
是她，蘇清歡，這個看似柔弱的人族醫女，用她的仁善，她的堅韌，她的無畏，以及她一次次不顧生死的守護，如同一道溫暖而執拗的光，硬生生鑿穿了他冰封萬載的心防，在裡麵點燃了一簇永不熄滅的火焰。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
他隻知道，他不能失去她。
哪怕顛覆三界，逆轉輪回，他也要她好好活著，在他身邊。
沉睡中的蘇清歡，似乎感受到了那緊密的擁抱和頭頂傳來的、令人安心的溫度與氣息。她無意識地、如同初生雛鳥般，朝著熱源更深地依偎過去，臉頰在他胸膛的衣料上輕輕蹭了蹭，發出一聲極其細微、帶著滿足喟歎的鼻音。
這無意識的親近，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搔刮在燼淵的心尖上。
他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整個胸腔都被某種溫暖而飽滿的情緒填滿的酸脹感。他收攏手臂，將她圈禁在自己的方寸之間，如同巨龍守護著唯一的珍寶。
洞府內，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
隻有燈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以及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平穩的呼吸聲。
他抱著她，如同抱著整個世界。
她依偎著他，如同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萬千情絲，不必言說，早已在目光流轉間，在呼吸交融間，在緊緊相貼的體溫間，無聲地纏繞、融合，將兩顆曆經磨難的心，緊緊係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燼淵也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襲來。連日不眠不休的奔波長途、幽冥海中的連番惡戰、心神極度緊繃後的驟然放鬆，以及救治蘇清歡時消耗的大量魔元和魂力，此刻如同潮水般反噬。
他沒有抵抗這份疲憊。
他就這樣抱著她，背靠著冰冷的石壁，緩緩閉上了眼睛。
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後一個念頭清晰無比——
她在懷裡，真好。
洞府內，燈火荏苒。
相擁而眠的身影，在牆上投下寧靜而溫暖的剪影。
所有的風雨、陰謀、傷痛，仿佛都被隔絕在了這片小小的天地之外。
此刻，唯有彼此。
唯有這份跨越了生死、無需言語的深情，在寂靜中無聲流淌，永恒不息。
第89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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