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瓊家的玄關櫃上,半人高的禮品盒摞得整整齊齊,紅綢帶在晨光裡漾著細碎的亮。她蹲在樟木箱前翻找,檀香混著舊絲綢的氣息漫出來——底下壓著去年蘇州出差帶回的宋錦披肩,邊角纏枝蓮繡得精巧,旁側兩盒武夷岩茶包裝考究,罐身燙金山水圖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這些夠嗎?”她回頭問門口的張博濤,指尖還捏著隻翡翠手鐲。鐲子在陽光下轉了圈,映得她手腕上的玉串更顯瑩潤。
張博濤正對著手機確認機票信息,聞言抬頭笑:“瓊姐,你這是把壓箱底的寶貝都翻出來了。”他走過去幫她把挑好的幾樣裝進行李箱,“我爸媽就喜歡實在東西,你帶這些反倒讓他們拘謹。”
林瓊卻把披肩又往箱子裡塞了塞:“第一次上門,總不能空著手。”說話時,鬢角碎發垂下來,掃過鎖骨處的珍珠項鏈——那是去年張博濤陪她挑的,顆顆勻淨得像揉碎的月光。
樓下傳來司機按喇叭的聲響。張博濤拎起最重的行李箱,林瓊抱著精致錦盒跟在後麵,高跟鞋踩在水泥樓道上,清脆的回響裹著細碎的期待。車過長安街時,張博濤撥通家裡電話,聽筒裡立刻撞來母親拔高的聲音:“濤兒,到哪兒了?排骨早燉上了,就等你們到家呢!”
“媽,我們坐下午三點的航班,到鹹陽機場估計六點多。”他看了眼身旁望著窗外的林瓊,輕聲補充,“我跟瓊姐一塊兒回來的。”
電話那頭頓了兩秒,隨即爆發出更亮的笑:“哎呀!小林也來啦?太好了!你爸今早天不亮就去搶新鮮菜,連小賣部都關了門,說要在家好好拾掇拾掇。”
掛了電話,林瓊的手指無意識絞著披肩流蘇:“你媽好像很緊張。”張博濤握住她的手,指腹反複摩挲著她微涼的指節,掌心溫度透過薄針織衫滲進皮膚,像春日裡曬暖的棉絮,軟乎乎地裹著人。
“是高興壞了。”他聲音沉了沉,帶著點後怕的喟歎,“我媽這些天老跟我念叨,那年冬天我爸尿毒症突然加重,醫生說必須換腎,五十萬手術費像座大山,壓得全家喘不過氣。”
他偏過頭,午後陽光斜斜打在林瓊發間,把幾縷碎發染成淺金,連細絨毛都看得分明。“要不是你當時趕去西安,連酒店都沒去就直奔醫院,掏出卡把錢交了,我遞借條時你手一揮說‘治病要緊’,我爸怕是……”話到嘴邊忽然哽住。
他喉結滾了滾,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我媽說這恩得當麵謝,非讓我無論如何請你來家裡,說要給你敬杯酒,好好表表心意。”
林瓊被他說得睫毛顫了顫,抽回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劉海,耳尖卻悄悄紅了:“跟我還說這些。”指尖劃過披肩流蘇的動作慢了些,嘴角卻忍不住向上彎,眼裡盛著的光,比車窗外的太陽還要暖。
飛機在雲層裡穿行時,林瓊靠在張博濤肩上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他望著窗外翻湧的雲海,指尖輕輕勾著她垂落的發絲,心裡滿是安穩。
鹹陽機場的廣播裡飄著秦腔選段,熱辣辣的調子裹著西北的煙火氣。張博濤牽著林瓊的手走出到達口,她身上米白色風衣被傍晚的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繡著暗花的襯衫,素淨又好看。“這邊。”他揚手叫住輛出租車,把行李箱塞進後備箱時。
林瓊忽然拽了拽他的胳膊,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發顫:“待會兒見你爸媽,我該說些什麼?”
“就像平時聊天那樣就行。”張博濤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指尖蹭過她的耳尖,“我媽特隨和,我爸……他人老實,就是嘴笨,不會說客套話。”
出租車駛過渭河大橋時,林瓊望著窗外掠過的蘆葦蕩,忽然又問:“要是你爸媽問我年紀,我怎麼說?”
“實話實說啊。”張博濤轉頭看她,路燈的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映得她眼底的不安格外清晰,“你比我大六歲,這有什麼好瞞的。我爸媽不是老古董,他們隻在乎你對我好不好,不在乎那些虛的。”
林瓊咬了咬下唇,指尖在膝蓋上輕輕畫圈:“可女人比男人大這麼多,總怕長輩覺得不合適。”
“瓊姐你看。”張博濤指著遠處亮著紅燈籠的仿古街,語氣帶著點玩笑,卻格外認真,“西安這地方,城牆都立了幾千年了,還不是照樣容得下新事物?我爸媽比城牆還包容呢。”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像安撫隻緊張的小貓,“再說了,我媽早就從照片裡見過你,直誇你氣質好,說我有眼光。”
出租車在巷口停下時,張博濤的母親早站在院門口張望,圍裙上還沾著白麵粉。“可算到了!”她快步迎上來,目光落在林瓊身上,立刻堆起滿臉笑,“這就是小林吧?比照片上還俊呢!”
林瓊趕緊把手裡的錦盒遞過去,語氣帶著點拘謹:“阿姨好,一點心意,您彆嫌棄。”
“你這孩子,來就來唄,還帶這麼多東西。”張母接過禮盒,眼睛卻笑成了月牙,拉著林瓊的手往院裡帶,“快進屋,外麵風大,凍著就不好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院裡的石榴樹結滿了紅燈籠似的果子,枝椏都壓彎了。張博濤的父親正蹲在井邊洗蘋果,見他們進來,慌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憨厚地笑:“路上累了吧?快坐快坐,我這就把蘋果端來。”
屋裡飄著濃鬱的肉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六個菜,油潑辣子的香氣直往人鼻子裡鑽,勾得人胃裡發饞。林瓊剛坐下,張母就端來杯冒著熱氣的紅棗茶:“趁熱喝,暖暖身子,一路過來肯定冷了。”張博濤去廚房幫忙端最後一盤糖醋排骨,林瓊也想跟著起身,卻被張母按住肩膀:“你是客人,坐著就行,讓他忙活去。”
張父從櫃子裡摸出瓶西鳳酒,瓶身上的鳳凰圖案在燈光下閃著光。“這是咱陝西的好酒,你嘗嘗。”他給張博濤倒了半杯,又要往林瓊杯裡添。
林瓊連忙擺手:“叔叔,我不太會喝白酒,怕喝多了失態。”
“沒事,就抿一小口。”張博濤拿起她的杯子,往裡麵倒了淺淺一層,語氣帶著護著,“這酒是鳳香型的,不衝,要是喝不慣,我替你喝。”他給自己的杯子滿上,舉杯時,林瓊也跟著端起杯子,三個人的酒杯輕輕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敲在人心上的小鼓。
張母平時滴酒不沾,這時也倒了半杯紅酒,笑得眼角堆起細紋:“來,阿姨敬你一杯,歡迎小林第一次來咱家。”酒液滑過喉嚨時,帶著股淡淡的果香,林瓊剛放下杯子,張母就往她碗裡夾了塊排骨,筷子都快遞到嘴邊了:“多吃點,看你瘦的,得多補補。”
“謝謝阿姨。”林瓊接過排骨,心裡暖融融的。
張母忽然放下筷子,語氣變得鄭重:“之前濤兒爸爸生病住院,多虧你墊了手術費,要不然……”話說到這兒,她聲音就有點發顫,倒了杯紅酒,拉著丈夫的手站起來,“老張,咱們一起敬小林,這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呀!”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張父顫抖著舉著白酒杯,聲音有些沙啞:“謝謝小林,這錢我記著,肯定會還你的。”
林瓊連忙站起來,語氣帶著急:“阿姨,您彆跟我見外,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叔叔,這錢不用還的,您好好養病才是最重要的。”
張博濤也站起來,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背:“媽,你看你,瓊姐好不容易來家裡,你怎麼還哭上了,彆讓瓊姐為難。”又轉頭對父親說,“爸,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會跟瓊姐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