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瓊一回到北京，便馬不停蹄直奔黃律師的律所。已近正午十二點，她卻毫無半分食欲，拉著黃律師徑直落座會議桌前，將厚厚的案卷重重攤開，一頁頁逐字逐句地細細研讀，不肯放過半點細節。
“黃律師，”她指尖指著案卷中量刑標準的條款，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你之前說，要是找不到小敏，博濤可能會判三年；找到了她，證明是防衛過當，或許能判一年。可一年也不行啊……他是做公司管理的，要是留了案底，以後連參與項目投標的資格都沒有，我們年底就要結婚了……這要是真判了刑，我們的婚事，他的前途，就全毀了。”
黃律師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眶上，指尖輕輕推過一張紙巾，語氣比剛才柔和了些，卻始終沒褪掉專業的冷靜：“林總，您的心情我完全能體會，但刑事案件的量刑有法律明文規定，半點不能含糊。張博濤造成尹九坤輕傷二級，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想爭取無罪釋放，可能性基本為零。”
他稍頓了頓，看著她緊繃的側臉，繼續道：“現在最實在的路，是儘快把小敏的視頻證據固定下來——這是咱們爭取‘防衛過當’認定的關鍵。後續再加上主動賠償、認罪態度誠懇這些從輕情節，或許能再往輕了判。可要是連防衛過當都定不下來，最終的量刑隻會更重。”
林瓊的手指死死攥著桌布，粗糙的織物邊緣幾乎要嵌進掌心，指節泛出一片青白。但聽見“防衛過當”那四個字時，她心裡那點快要熄滅的火苗，又悄悄燃了起來，微弱卻執著。
下午兩點，林瓊和黃律師兵分兩路：黃律師前往公安局跟進視頻證據的技術鑒定進度，林瓊則趕回公司處理積壓的工作。
剛走進辦公室，鄭秘書就抱著一摞文件走了進來：“林總，這是上周待簽的合同，還有三個重點項目的進度報告，需要您過目審批。”
林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接過文件放在辦公桌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角的相框上——那是她和博濤去年去三亞旅遊時拍的照片。
照片裡，張博濤穿著白色短袖，笑著把她扛在肩上，背景是湛藍的大海和雪白的沙灘，兩人的笑容燦爛得晃眼。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相框裡博濤的臉頰，心裡默念：“博濤，再等等我，我一定會讓一切好起來的。”
處理完所有工作，已是傍晚六點。林瓊剛收拾好東西，手機就響了，是黃律師打來的：“林總，公安局那邊反饋，小敏提供的視頻備份正在做技術鑒定，隻要確認沒有剪輯、篡改痕跡，就能作為合法證據正式提交給法院。”
“太好了！”林瓊的聲音忍不住發顫，壓抑多日的情緒終於有了一絲鬆動，“那我們現在能做些什麼？要不要給賀警官準備點東西表示感謝？或者提前跟小敏的家人再聯係一下？”
“不用這麼客氣，賀警官那邊會按流程處理。咱們現在能做的，就是耐心等鑒定結果。”黃律師的聲音沉穩有力，給了林瓊不少安慰，“對了，明天咱們一起去趟看守所，跟張博濤溝通一下認罪認罰的具體細節，讓他在後續庭審中保持良好的態度，這對爭取輕判至關重要。”
林瓊連忙應下，掛了電話後，她徑直去了超市，挑選了許多博濤愛吃的水果和點心——雖然她清楚看守所規定不能帶外麵的食物進去，但她還是想多準備些，哪怕隻是遠遠看他一眼，能親口告訴他外麵的進展，也好讓他安心。
第二天一早，林瓊和黃律師準時趕到看守所。隔著厚厚的鋼化玻璃，她終於再次見到了張博濤。他比上次庭審時精神了些，頭發理得整齊利落，眼神裡少了幾分不安，多了幾分沉靜。
“瓊姐，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張博濤拿起通話聽筒，聲音帶著久未與人正常交流的沙啞。
林瓊用力點頭，眼眶瞬間就熱了：“我和警方一起去四川找到小敏了，關鍵的視頻證據也已經提交鑒定，黃律師說，隻要證據沒問題，咱們就能爭取到最輕的量刑。你在裡麵一定要好好配合，彆擔心我，我一切都好。”
張博濤的手指輕輕蹭著冰冷的玻璃，像是想觸碰她的臉，眼神裡滿是心疼：“我知道，你彆太辛苦自己。要是……要是最後結果不如預期，你也彆太難過，我在裡麵會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來陪你。”
“不許說這種話！”林瓊打斷他，語氣帶著哽咽，卻異常堅定，“我們一定會贏的，你答應過要陪我拍婚紗照、要和我領證的，不能食言。”
張博濤看著她泛紅的眼眶，重重地點了點頭，眼角也泛起了紅：“我記住了，一定等我。”
會見時間隻有短短的半小時，轉瞬即逝。張博濤被法警帶走時，還頻頻回頭望向林瓊，隔著玻璃用力朝她揮了揮手。
林瓊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才擦乾眼淚，跟著黃律師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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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裡，成都警方護送著小敏抵達北京。賀警官驅車，載著林瓊與黃律師一同趕往火車站，準備接應他們。
小敏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白色連衣裙，紮著低馬尾，手裡緊緊攥著一個舊帆布包，眼神裡還帶著未褪去的怯懦和不安。
看到林瓊時，小敏連忙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林小姐，對不起，我之前太害怕了，才躲了這麼久，讓您和張先生受了這麼多委屈。”
林瓊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溫和得像對待自家妹妹：“沒關係，我完全理解你當時的處境，換做是誰都會害怕的。真的謝謝你願意站出來作證，你已經幫了我們天大的忙了。”
小敏抬起頭，眼裡泛起了淚光：“尹九坤那天真的太過分了，我親眼看到他拽您的衣服，還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後來又抄起東西砸張先生，我這陣子晚上都睡不好覺。現在有警察同誌在，我不怕了，開庭的時候，我一定會把我看到的、聽到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訴法官。”
第三天一早，林瓊、黃律師、賀警官陪著小敏一同前往法院。小敏向法官提交了手機裡的原始視頻，並做了詳細的筆錄。
視頻畫麵雖然有些輕微晃動，卻清晰地記錄了案發當晚的關鍵場景：尹九坤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猛地抱住林瓊，一隻手還在撕扯她的領口；林瓊拚命掙紮時，尹九坤嘴裡還不停地嚷嚷著淫穢話語；後來博濤衝進包間，尹九坤轉身就抄起桌上的瓷碟砸了過去，碎片濺在博濤的額頭上，鮮血瞬間就流了下來；直到這時，博濤才拿起旁邊的啤酒瓶，朝著尹九坤的胳膊揮了過去。
法官反複觀看了三遍視頻，又逐字逐句詢問了小敏案發時的具體位置、聽到的對話，以及事後尹九坤及其家人威脅她的詳細經過。小敏回答得條理清晰，語氣堅定，沒有絲毫猶豫。哪怕原告律師多次試圖打斷提問、引導她改口，她都毫不動搖地說：“我說的都是事實，視頻可以作證。”
證據提交完畢後，法官對黃律師說：“本案將於下周一再次開庭宣判，請你們準時到場。”
走出法院大門時，陽光正好，溫暖地灑在身上，林瓊卻覺得心裡依舊沉甸甸的——雖然證據已經足夠紮實，但隻要沒聽到最終的判決結果，她就無法真正放下心來。
她看著小敏，真誠地說：“小敏，這次真的太感謝你了。要是你以後想在北京找工作，或者遇到什麼困難，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一定儘力幫你。”
小敏連忙搖頭：“不用麻煩您了，林小姐。我打算回南充老家，找份安穩的工作過日子。祝您和張先生能順利度過這關，早日修成正果。”
接下來的幾天，對林瓊來說像是漫長的煎熬。她把張博濤最喜歡的幾件襯衫洗乾淨、熨平整，疊放在衣櫃最顯眼的位置；又把之前買好的情侶對戒從首飾盒裡拿出來，放在床頭的抽屜裡——她總覺得，隻要做好這些準備，就能離“博濤回家”的日子更近一步。
可隻有林瓊自己知道，那種等待判決的煎熬，像藤蔓一樣緊緊纏在心上，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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