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的日子,像是在刀尖上跳著舞過。胡彪的騎隊如同瘋狗般在關外百裡之地反複衝殺,帶回來零星的首級、繳獲,還有更多狄人與漠北遊騎活動日益頻繁的消息。關內的糧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空癟下去,傷兵營裡的哀嚎聲漸漸被一種絕望的沉默取代。
楚驍巡城的時間越來越長,臉色也越來越沉。他不再罵人,隻是用那雙看什麼都像看死物的眼睛掃過每一個角落,讓守軍們頭皮發麻,比挨罵還難受。
王校尉捧著最新的清冊,手都在抖:“將軍,糧食,最多再撐十天。箭矢不足三千。傷藥……徹底沒了。新兵營裡,已經開始有人吃觀音土……”
楚驍沒看那清冊,目光落在城外遠處揚起的細小塵煙上,那是胡彪的人又在和誰廝殺。
“知道了。”他聲音沙啞,“從今天起,所有軍官口糧,再減三成。我的,減七成。”
“將軍!”王校尉急道,“您是一軍之主!您要是垮了……”
“垮不了。”楚驍打斷他,語氣平淡,“餓幾天肚子,死不了人。比城牆下麵的弟兄強。”
他指的是那些戰死還未及妥善安葬,隻能暫時堆在關牆下焚燒的屍首。焦糊味和屍臭,即使在城頭也隱約可聞。
王校尉鼻子一酸,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一名夜不收踉蹌著衝上城牆,渾身是血,背上還插著半截斷箭:“將軍……南麵三十裡,漠北軍的運糧隊足有上千人護衛,輜重車望不到頭!”
所有聽到的人,呼吸都猛地一窒!
運糧隊,上千人的護衛。這絕不是小打小鬨,漠北王看來是鐵了心要先困死玉門關!
楚驍眼神瞬間銳利如刀,猛地看向王校尉:“關內還能抽出多少能動彈的騎卒?”
王校尉略一估算,心都在滴血:“連日廝殺,胡彪帶走了五百,能用的最多還能湊出三百,還大多是帶傷的……”
“三百。”楚驍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閃過瘋狂的光芒,“夠了!”
“將軍,不可!”王校尉魂飛魄散,“三百對一千?還是去劫營?這是送死!”
“守在這裡,同樣是等死。”楚驍低吼,一把揪住王校尉的衣領,“糧食!那是糧食!有了它,關內幾千弟兄就能多活一個月。沒有它,十天之後,大家一起餓死。老子寧願帶著三百弟兄死在衝陣的路上,也不想窩囊囊餓死在關裡。”
他甩開王校尉,厲聲下令:“點兵!所有還能騎馬的,還能揮刀的,都跟我走。老王,你看家。老子要是回不來……這玉門關,你看著辦!”
“將軍!”王校尉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楚驍卻不再看他,大步走下城牆,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每個人的心上:“不想去的,可以留下。老子不怪他。”
一刻鐘後,關門再次開啟。楚驍一馬當先,身後是三百餘名沉默的、大多帶著傷的騎兵。人人麵色枯槁,眼神卻如同餓狼。
沒有戰前動員,沒有豪言壯語。楚驍隻是舉起長槍,指向南方。
“走!”
三百餘騎,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衝入蒼茫的暮色之中。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護。楚驍帶著三百騎,如同幽靈般在戈壁灘上潛行。斥候前出後探,避開所有可能的哨卡。
根據夜不收拚死帶回的情報,那支龐大的運糧隊在一處背風的河穀地紮營,營盤連綿,守衛森嚴。
距離目標還有五裡,楚驍下令全軍下馬,銜枚裹蹄,步行接近。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和死亡的氣息。沒有人說話,隻有沉重的呼吸和皮甲摩擦的細微聲響。
爬到一處高坡,河穀下的營地火光映入眼簾。果然規模龐大,輜重車輛圍成簡易車陣,營火星星點點,巡邏隊的身影來回穿梭。
胡彪湊過來,壓低聲音:“將軍,硬衝車陣,咱們這點人不夠塞牙縫。”
楚驍眯眼觀察著,目光如同覓食的豹子,最終落在營地一側:“看那裡,守衛相對稀疏,像是輔兵營地,離糧車不遠。他們的馬群也在那邊。”
他略一思索,迅速下令:“胡彪,帶你的人,去馬群那邊放火,製造混亂。其餘人,跟我衝輔兵營地。不要戀戰,點火!燒糧車!燒完就走!”
“是!”
命令悄無聲息地傳遞下去。
胡彪帶著幾十個最精悍的老卒,如同狸貓般滑下高坡,消失在黑暗中。
楚驍則深吸一口氣,握緊了長槍,感受著饑餓帶來的虛弱和血液裡沸騰的殺意。
時間一點點過去,河穀下的營地依舊平靜。
突然,營地側後方,猛地爆起衝天的火光和戰馬驚恐的嘶鳴!整個營地瞬間炸鍋!驚呼聲、叫罵聲、救火聲亂成一團!
“就是現在,殺!”楚驍暴喝一聲,如同猛虎出柙,第一個躍起,端著長槍直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