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都督行營內,楚驍肩頭的布條拆開,傷口周圍的皮肉已不再是簡單的紅腫,而是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灰黑色,邊緣微微潰爛,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腥氣。醫官的手指顫抖著,額頭上全是冷汗。
“將軍,這毒比預想的更烈……”醫官聲音發乾,“黑蠍毒混了彆的東西,像是……像是北漠沼澤裡的腐屍草,小人實在……”
楚驍臉色蒼白,嘴唇乾裂,但眼神依舊銳利,甚至因為高燒而顯得更加灼人。他揮揮手,打斷醫官的話:“還能撐多久?”
“若……若再無對症解藥,潰爛入骨,高燒不退,最多……三五日。”醫官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三五日。”楚驍低聲重複,忽然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夠了。”
他重新裹好傷口,套上外袍,動作因疼痛而有些僵硬,卻依舊沉穩。走出內室,親兵隊長立刻迎上,臉色凝重。
“將軍,劉三的同夥,又揪出兩個,都是潼關潰兵裡混進來的。已經處置了。”
“還有嗎?”
“還在查。但……關內流言越來越盛,都說將軍您……”
“說我快死了?還是說我準備投敵?”楚驍語氣平淡。
親兵隊長低下頭,默認了。
楚驍走到門口,望著關內有些惶惶的人心,以及遠處天際隱約可見的、代表狄人與漠北軍活動的塵煙。內憂外患,毒入骨髓,這局麵,真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但他眼底那簇火,卻燒得更旺。
“去,把王校尉和胡彪叫來。還有……”他頓了頓,“把崔岑也‘請’來。”
很快,三人來到行營。王校尉和胡彪麵帶憂色,崔岑則臉色慘白,強作鎮定,眼神卻閃爍不定。
楚驍沒看他們,隻是盯著地圖,緩緩開口,聲音因發熱而有些沙啞:“狄人和漠北軍的遊騎,越來越近了。看架勢,最多兩天,大軍就會合圍。”
王校尉和胡彪心頭一緊。
“關內糧食將儘,箭矢無幾,傷兵滿營。”楚驍繼續道,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彆人的事,“老子也中了毒,沒幾天好活了。”
這話如同驚雷,炸得王校尉和胡彪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崔岑也是身體一顫,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色。
“將軍!”王校尉急聲道,“怎會如此!醫官!快叫醫官!”
“叫喚什麼?”楚驍冷冷打斷他,“死不了那麼快。”
他目光終於轉向崔岑,似笑非笑:“崔大人,你看,這玉門關眼看就要完了。你這位京城來的欽差,有什麼高見?”
崔岑被那目光看得頭皮發麻,硬著頭皮道:“將軍……將軍洪福齊天,必能逢凶化吉,下官……下官以為,當務之急,是固守待援。”
“援?”楚驍嗤笑,“援軍在哪?京城那位新主子?還是漠北王?”
崔岑噎住,不敢接話。
楚驍卻步步緊逼:“還是說,崔大人有門路,能聯係上哪路神仙,救我玉門關幾千條性命?”
崔岑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著:“下官……下官……”
“哦,對了。”楚驍仿佛剛想起來,“聽說崔大人和京城瑞王府,關係匪淺?”
崔岑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臉色死白:“將軍明鑒!下官……下官與瑞王並無深交!那都是劉三汙蔑!汙蔑!”
“是不是汙蔑,你心裡清楚。”楚驍語氣轉冷,“老子現在沒工夫跟你扯皮。隻問你一句,想死,還是想活?”
崔岑如同溺水者抓到稻草,連聲道:“想活!下官想活!”
“想活就好。”楚驍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給你個機會。寫封信。”
“寫……寫什麼?”“就寫玉門關主將楚驍重傷垂危,關內糧儘援絕,人心渙散,破關在即。讓你京城的主子,或者漠北王,趕緊來收屍撿便宜。”楚驍語氣平淡,內容卻石破天驚。
王校尉和胡彪驚呆了。
崔岑也愣住了,完全不明白楚驍想乾什麼。
“怎麼?不會寫?”楚驍挑眉,“還是舍不得?”
“下官……下官寫!這就寫!”崔岑雖不明所以,但求生欲壓倒了一切。
“很好。”楚驍點頭,“寫詳細點,把老子的慘狀,關內的困境,都寫進去。寫好了,我派人給你送出去。”
他頓了頓,補充道:“用你崔家特有的密寫法子寫。彆想著耍花樣,老子的人看得懂。”
崔岑心中駭然,對方竟然連這個都知道!他再不敢有絲毫僥幸,連忙點頭應下,被親兵帶下去寫信。
崔岑一走,王校尉再也忍不住:“將軍!您這是為何?這不是自曝其短,引狼入室嗎?”
胡彪也急道:“是啊將軍!咱們雖然難,但拚死一戰,未必就怕了他們!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