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鼎十一年的驚蟄雷聲,仿佛預示著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年份。帝國在繁榮的表象下,潛藏的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相互衝撞、激蕩。
台灣海峽,熱蘭遮城下的對峙已持續數月。靖朝水師如同鐵鎖橫江,將荷蘭人牢牢困在沙洲城堡之內。澎湖嶼上的靖軍大營日夜升騰著炊煙,與熱蘭遮城頭飄散的硝煙遙相對峙。
靖海伯吳昶並非一味強攻。他采納了隨軍文書的建議,對熱蘭遮城實行了更為嚴密的經濟封鎖。任何試圖靠近城堡運送補給的小船,無論是荷蘭人的還是被雇傭的中國漁民,皆被驅逐甚至扣押。城堡內開始傳出食物短缺、壞血病蔓延的消息。
然而,就在吳昶以為勝券在握之時,一個來自南洋的緊急情報打亂了他的部署。
“伯爺!舊港急報!葡萄牙人與荷蘭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葡屬馬六甲的艦隊開始異常調動,有北上威脅我舊港、滿剌加商站之意!”信使風塵仆仆,聲音急促。
吳昶眉頭緊鎖。他意識到,西洋夷人並非鐵板一塊,但在麵對東方帝國時,他們很可能暫時聯手。一旦西洋有失,陛下絕不會輕饒。
“傳令!水師第三分艦隊即刻南下,增援舊港!通告南洋各商站,加強戒備!”吳昶不得不分兵,東海的壓力驟增。熱蘭遮城下的荷蘭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活動又變得頻繁起來。
西洋,阿非利加西海岸。
都督滄的艦隊在“黃金海岸”附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前發現的沙金,如同伊甸園的毒果,誘發了人性中最深沉的貪婪。
幾名按捺不住發財夢的低級軍官與水手,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偷偷卸下小艇,攜帶武器,企圖潛入內陸尋找金礦。他們不僅未能找到夢想中的黃金城,反而與當地一個強大的阿散蒂部落發生了激烈衝突。土著人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和林木的掩護,用毒箭和陷阱發動襲擊。私自離隊的官兵幾乎全軍覆沒,僅有兩人帶傷逃回,並引來了大批憤怒的土著戰士圍攻艦隊臨時錨地。
滄站在“伏波號”甲板上,看著海岸邊密密麻麻、發出戰吼的土著人群,以及水中若隱若現的、綁著毒刺的木樁,臉色鐵青。
“愚蠢!混賬!”他怒罵著那些貪婪的部下,但此刻追究責任已於事無補。
“將軍,是否……開炮驅散他們?”副將請示。
滄看著那些皮膚黝黑、眼神中充滿敵意與扞衛家園決心的土著,搖了搖頭。一旦大規模開火,必然結下死仇,探索計劃將徹底破產,更會違背陛下“懷柔遠人”的旨意。
“傳令!艦隊起錨,脫離接觸,向深海撤退!”他艱難地下達了命令,“丟棄部分不值錢的貨物在岸邊,算是……補償。”
艦隊在土著人的箭雨和投石中,狼狽地撤出了那片充滿誘惑與危險的河口。黃金的夢想,以血的教訓告終。滄深知,此事若傳回朝廷,必遭禦史彈劾。西洋開拓,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困境。
河套,鎮北王府。
周忱帶回了與沙俄探險隊接觸的詳細報告,以及葉爾馬克那充滿野心的雪地圖畫。幾乎同時,來自更北方、與喀爾喀蒙古部落貿易的商隊,也帶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羅刹人在勒拿河流域建立了名為“雅庫茨克”的據點,並正在向南方的貝加爾湖北海)區域滲透,與當地的布裡亞特蒙古人衝突不斷。
“王爺,羅刹人狼子野心,其勢已成!若任其南下,恐北海不保,漠北蒙古亦將受到威脅!”周忱憂心忡忡。
麴智盛站在巨大的北疆沙盤前,手指重重地點在標注為“北海”的區域。那裡水草豐美,是漠北蒙古的重要牧場,也是靖朝北疆的天然屏障。
“不能再被動等待了。”麴智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奏明陛下,請設北海都護府!我要在貝加爾湖南岸,建立城堡,駐屯大軍,扼守要衝,絕不能讓羅刹人的馬蹄,踏過北海一步!”
他頓了頓,補充道:“同時,派使者聯絡喀爾喀三部與布裡亞特人,告訴他們,羅刹人是比草原狼更凶殘的敵人。靖朝,願意成為他們對抗羅刹的後盾!”
北疆的寧靜,即將被來自冰雪荒原的寒流與靖朝築城的號角共同打破。
京城,紫宸殿內的氣氛,因一場突如其來的科舉舞弊案而變得波譎雲詭。一名來自江南、在格物院學習過的士子,在新科進士榜上高中二甲,卻被保守派官員彈劾其“雜學誤正”、“鑽營格物院以求幸進”。此事迅速演變為對新政和格物院的全麵攻訐。
更微妙的是,逐漸年長的皇長子由已故皇後所出)與皇次子寵妃所生)似乎也隱約卷入了這場紛爭。皇長子更傾向於守成,與一些保守派老臣過往甚密;而皇次子則對格物院的新奇事物表現出濃厚興趣,曾數次微服前往。
程青在內閣焦頭爛額,既要維護新政,又要平衡朝局,更要謹守臣子本分,不涉皇子之事。
楚驍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並未立即表態。他隻是在一次家庭宴飲時,看似隨意地對兩位皇子說:“為君者,當有包容天下之胸懷,亦需明辨是非之睿智。格物可致知,然心術需正;守成能維穩,然不可固步自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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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皇子恭敬受教,但目光中的閃爍,卻預示著未來的風波。
儘管楚驍下旨《寰宇新論》不得刊印,但其思想卻如同星火,在大學堂和部分開明士紳中悄然傳播。手抄本在暗地裡流傳,那些描繪著球形大地、陌生大陸、奇異動植物的文字與圖畫,衝擊著每一個閱讀者的心靈。
一位筆名為“東海散人”的士子,甚至根據《寰宇新論》的記載與自己聽聞的海外見聞,撰寫了一本《瀛涯勝覽新編》,以小說筆法,描繪了一個光怪陸離、充滿機遇與危險的海外世界,在江南市井間悄然風行,勾起了無數人對海洋的向往與恐懼。
思想的堤壩,一旦出現裂縫,便再難阻擋洪流的衝擊。
定鼎十一年的靖朝,仿佛一個充滿張力的火藥桶。東海、西洋、北疆三麵承壓,內部黨爭初現,思想暗流洶湧。
楚驍深夜獨自站在巨大的寰宇圖前,目光從熱蘭遮城移到黃金海岸,再移到貝加爾湖,最後落在那片代表歐洲的、標注著諸多王國與航海路線的區域。他手中把玩著一枚由南洋進獻的、雕刻著荷蘭東印度公司徽章的銀幣。
“四麵皆敵,內外交困……”他低聲自語,嘴角卻勾起一絲冷峻的弧度,“這才是帝國真正的試煉。龍潛於淵,非為避世,乃為蓄勢。這席卷天下的驚濤駭浪,便讓朕來看看,究竟能激起多高的水柱!”
他喚來貼身太監,沉聲下令:“擬旨,召靖海伯吳昶、西洋都督滄、鎮北王麴智盛,年底入京述職。朕,要親自聽聽,這四海的風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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