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支疲憊的軍隊,而是一柄剛剛從冰冷的河水中淬火而出、鋒刃上還帶著徹骨寒氣的絕世凶刀!
當鎮北軍五千人的完整陣列,隨著那麵引路的大旗,沉默而又堅定地,從西方的地平線上,完全湧現出來的時候,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混雜著冰冷殺氣與鋼鐵秩序的強大氣場,便如同實質的潮水一般,朝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
連續數個晝夜的、幾乎不眠不休的千裡奔襲,早已讓每一個士兵的身體,都達到了疲憊的極限。他們的臉上,都帶著長途跋涉的風霜與倦色,嘴唇乾裂,眼窩深陷。然而,他們那挺得筆直的腰杆,卻如同最堅韌的青鬆;他們手中緊握的燧發槍,穩固得,仿佛是從他們的手臂上生長出來;而他們那跨越了數千裡的步伐,在行將抵達終點之時,依舊保持著令人心悸的、整齊劃一的節奏!
疲憊,可以侵蝕他們的肉體,卻絲毫,無法動搖他們那早已被鐵的紀律,鍛造成鋼的意誌!
這支軍隊,沒有理會遠處通州城樓上爆發出的、那陣幾乎要掀翻天際的驚喜歡呼;更沒有對那些在平原上四處劫掠、此刻正驚疑不定地望向這裡的後金遊騎,投去哪怕一絲一毫的關注。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
在顧昭的親自帶領下,整支隊伍,如同一個精準的整體,徑直,開赴到了距離東麵後金主力大營,約莫五裡開外的一處不起眼的小高地之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支遠道而來的援軍,會就地安營紮寨,生火造飯,以緩解那早已累積到極致的疲勞之時。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所有窺見此景的人,無論是友是敵,都感到了由衷的、發自靈魂深處的震撼!
“全體都有!以營為單位,立刻,構築防禦工事!”
伴隨著顧昭那一聲清冷而又果決的命令,這支剛剛完成了千裡奔襲的軍隊,竟沒有片刻的停歇,便瞬間,從一支行軍的隊列,變成了一台高速運轉的、效率驚人的戰爭機器!
工兵營的士兵們,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蟻,第一時間,從騾馬大車上,卸下了無數的鐵鍬與鎬頭,以早已演練了千百次的、標準化的動作,在這片冰封的土地上,飛快地,挖掘起了足以抵禦騎兵衝鋒的v字形壕溝!
炮兵們,則在軍官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將一門門虎蹲炮與新式的“神威”小將軍炮,從車上卸下,迅速地,在早已規劃好的炮兵陣地上,完成了架設與調試,那黑黢黢的、閃爍著死亡光澤的炮口,齊刷刷地,對準了五裡之外的後金大營!
而數量最多的步兵們,也沒有閒著。他們一部分人,手持火銃,在高地的外圍,結成了數個防禦方陣,用警惕的目光,警戒著四周;而另一部分人,則開始從大車上,搬運下一捆捆早已製作好的、帶有尖銳鐵刺的拒馬,以及一麵麵厚重的、足以抵擋弓箭攢射的大型盾牌,如同搭積木一般,迅速地,在壕溝之後,構築起了一道堅固的、臨時的胸牆防線!
整個過程,忙而不亂,銜接流暢,數千人,在同一時間,做著不同的工作,卻又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他們不是五千個獨立的個體,而是由同一個大腦,所操控的、五千雙手臂!
“報——!大汗!我軍側後方,約五裡處,突然出現一支數量約五千人的明軍!其裝備奇特,軍容嚴整,不似尋常衛所兵!”
當這道緊急軍報,傳到皇太極的耳中時,他那張總是掛著從容笑意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明顯的、名為“驚訝”的表情。
援軍?
他對此,早有預料。甚至可以說,他之所以圍而不攻,就是在等待那些從四麵八方趕來的明軍援兵。
但是,根據他最精確的情報,無論是袁崇煥的關寧鐵騎,還是滿桂的大同邊軍,都不可能,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裡!他們,至少,還需要三到四天的時間!
這支突然冒出來的軍隊,究竟,是何方神聖?
巨大的疑惑,驅使著皇太極,親自登上了大營之中,那座最高聳的了望台。他從身旁的侍衛手中,接過了一具從葡萄牙人那裡繳獲而來的、珍貴的單筒西洋望遠鏡,朝著那支神秘軍隊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
望遠鏡那經過打磨的鏡片,瞬間,便將遠處的景象,拉近到了他的眼前。
然後,他便看到了,讓他這個以治軍嚴謹、令行禁止而自傲的一代雄主,都感到瞳孔,為之驟然一縮的畫麵!
他看到的,不是一支正在安營紮寨的軍隊。
他看到的,是一台正在以一種恐怖的效率,為自己披上層層鎧甲的戰爭巨獸!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明軍士兵,正以一種近乎於機械般精準的、整齊劃一的動作,挖掘著壕溝,搬運著拒馬,架設著火炮!他們的臉上,雖然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但他們的眼神,卻專注而又銳利,動作之中,更是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拖遝與混亂!
這種效率!這種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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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他麾下,最為精銳的正黃旗巴牙喇,在連續急行軍數日之後,也絕對,做不到如此地步!
皇太極的心中,陡然,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他的腦海裡,如同閃電一般,劃過了一個名字,一個近些年來,頻繁地出現在錦衣衛與蒙古各部密探情報之中的名字。
他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眼神之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用一種近乎於喃喃自語的聲音,低沉地說道:
“這種兵……這種練兵之法……除了那個人,不會再有第二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