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的麵色卻異常平靜,他隻是淡淡地揮了揮手:“無妨。讓他進來。我倒想聽聽,皇太極想跟我說些什麼。”
片刻之後,郎球昂首挺胸地走進了這座簡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寒酸的帥帳。他看了一眼帳內那些盔甲上還帶著血跡、眼神中充滿了敵意的將領,心中暗自冷笑,但臉上卻堆起了和煦的笑容。
“大金國使臣郎球,見過顧將軍。”他對著顧昭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顧昭坐在主位之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營中事務繁忙,沒時間跟你閒聊。”
對於顧昭這毫不客氣的態度,郎球也不生氣,他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顧將軍快人快語,在下便直說了。我家大汗,天聰汗,對將軍的蓋世神勇與赫赫戰功,深為敬佩,引為當世英雄!大汗常言,明朝皇帝昏聵無能,朝堂之上更是忠奸不分,黑白顛倒。那袁督師一片忠心,千裡勤王,最終卻落得個身陷囹圄的下場,這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啊!”
這番話,如同一根根尖銳的鋼針,精準地刺向了鎮北軍眾人心中最痛的地方。
郎球觀察著眾人的臉色,繼續加重了籌碼,他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將軍如此英雄,手握這等虎狼之師,何苦要為這樣一個非親疏、不明辨的腐朽朝廷賣命?今日您是功臣,明日或許便是袁督師第二!我家大汗有言,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若將軍肯順應天命,歸順我大金,我家大汗願當即冊封將軍為‘平南王’!與我大金八旗的諸位貝勒平起平坐,爵位世襲罔替!這廣袤的遼東之地,任由將軍擇一地作為您的王爵封邑!屆時,將軍便可裂土封疆,開創萬世基業,豈不比在這昏君手下,做一個朝不保夕的棄子,要強上萬倍?!”
這番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了一顆巨石,瞬間在帳內掀起了驚濤駭浪!即便是王五這樣粗莽的漢子,聽到這等優厚到難以想象的條件時,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幾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集中到了顧昭的身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顧昭在聽完這番話之後,沒有動怒,沒有嗬斥,甚至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
他,反而笑了。
那是一種帶著幾分戲謔,幾分玩味的笑容。
他看著因為自己的笑容而感到有些錯愕的郎球,緩緩開口道:“替我,謝過你家大汗的一番美意。”
郎球心中一喜,以為事情有了轉機。
卻聽顧昭繼續說道:“隻是,我顧昭乃是大明之臣,食大明之祿,忠君之事,不敢有二心。為大明戰死,是我輩武將的本分。”
郎球的臉色一沉,剛想開口反駁,卻又聽顧昭話鋒一轉。
“不過……”顧昭的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你家大汗既然如此看重我,想必也不願看到我麾下這數千弟兄,餓著肚子上路吧?我這營中,尚有數千張嘴要吃飯,數千條漢子要禦寒。若你家大汗真有誠意,不妨先送來萬石糧草,十萬兩白銀,讓我這些弟兄們吃飽穿暖,也算是結個善緣。到那時,歸順之事,或許……可以再議。”
此言一出,郎球當場就愣住了。他設想過顧昭可能會勃然大怒,也設想過他可能會嚴詞拒絕,甚至設想過他會心動猶豫,卻唯獨沒有設想過,對方會用這種近乎於市井流氓般討價還價的方式,來回應他那代表著後金國主無上誠意的招降!
這哪裡是談判,這分明就是敲詐!
顧昭看著他那副呆若木雞的模樣,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怎麼?你家大汗連這點誠意都沒有嗎?若是沒有,那便請回吧。送客!”
這是一種絕妙的應對。他既沒有落入對方的話術陷阱,激烈地爭辯忠奸問題,也沒有一口回絕,斷絕所有後續。他用這種“漫天要價”的方式,看似荒誕,實則精準地抓住了皇太極的心理。
他給皇太極留下了一絲“顧昭似乎已經因為絕境而產生了動搖,隻是在待價而沽”的幻想,從而成功地為自己,為這支已經走到懸崖邊上的軍隊,爭取到了最為寶貴的喘息時間!
當郎球將顧昭這番“原話”帶回後金大營時,莽古爾泰等暴躁的貝勒當場就怒不可遏,叫囂著要踏平鎮北軍的營地。
但皇太極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卻再次大笑了起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的小子!”他看著範文程,眼中閃爍著欣賞的光芒,“他這是在跟朕耍心眼,在拖延時間啊!”
範文程也撫須笑道:“此人,確非常人。不過,他既然想拖,我們何不就讓他拖?他此舉,恰好給了我們一個分化離間明軍的絕佳機會。”
皇太極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傳令下去!挑選一百隻肥羊,五十頭健牛,再備上好酒,給他送過去!就跟他說,這是朕的一點心意,大軍糧草正在籌措,讓他……耐心等等!”
他知道顧昭是計,但為了進一步迷惑北京城裡的崇禎皇帝,為了讓“顧昭與後金暗通款曲”的謠言變得更加真實,他,心甘情願地,陪著顧昭演完了這出戲。
一場圍繞著德勝門的攻防戰,在刀兵和箭矢交鋒之前,一場無聲的、卻更加凶險的“攻心戰”,已然在雙方主帥之間,激烈地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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