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的那場“商品展示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為顧昭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在荷蘭東印度公司代表範·迪克先生的積極斡旋之下,雙方之間的合作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展開。通過秘密渠道,第一批來自歐洲的“貨物”,並非顧昭急需的工匠與圖紙,而是範·迪克用以展現誠意的“見麵禮”——一大筆足以讓鎮北銀行流動資金翻倍的白銀,以及為顧昭從葡萄牙人手中贖回來的、數十名因各種原因被扣押的歐洲水手與炮手。
這筆資金的注入,以及這些經驗豐富的航海人才的到來,極大地加速了顧昭在天津衛的海軍基地建設計劃。而真正讓這個計劃產生質變的,是在三個月後,由範·迪克親自護送、秘密抵達天津港的第一批歐洲工匠和學者。
這批人中,有精通幾何與彈道學的意大利炮術家,有熟悉蓋倫船結構與風帆技術的尼德蘭造船師,還有帶著最新航海儀器而來的德意誌學者。他們的到來,與早已被顧昭招攬至麾下、對中式福船了如指掌的大明火器專家孫元化等人,進行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東西方頂級技術的激情碰撞與融合。
在天津衛那座被列為最高機密的造船廠裡,日以繼夜的討論、爭辯與實驗從未停歇。顧昭親自坐鎮,提供了大量超越這個時代的理念和草圖,而這些來自不同文明的頂尖頭腦,則負責將這些理念變為現實。他們摒棄了門戶之見,將福船吃水淺、穩定性好、適合近海作戰的優點,與蓋倫船船體高大、火力布局合理、適合遠洋航行的長處,進行了一次大膽的結合。
終於,在大明崇禎五年的初夏,伴隨著震天的鑼鼓與歡呼聲,三艘嶄新的、足以讓任何一個時代的水手都為之側目的戰艦,緩緩滑入了渤海灣那微波蕩漾的海麵。
這種被命名為“天津級”的新型炮艦,擁有著流暢而堅固的船身線條,它既保留了福船底部的平緩輪廓,以適應北方近海的複雜水文,又在船體上層結構采用了蓋繁船的多層甲板設計。最令人望而生畏的,是它那強大的火力配置——船身兩側,各有十五門經過改良的、由“顧氏鋼”鑄造的青銅野戰炮,整齊地從炮窗中伸出,黑洞洞的炮口,如同蟄伏的巨獸獠牙,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其單側艦炮的齊射火力,足以在瞬間將任何一艘同時代的水師戰船撕成碎片。
當這三艘如同海上堡壘一般的戰艦,在海麵上進行第一次試航,展現出遠超預期的航速與轉向性能時,所有參與建造的人,無論是大明的工匠還是歐洲的技師,眼中都流露出發自內心的震撼與狂熱。他們知道,他們親手創造了一個劃時代的怪物。
戰艦既成,接下來便是名分。顧昭深諳體製之道,他知道,一支沒有得到朝廷認可的強大水師,隻會招來無儘的猜忌與麻煩。為此,他親自撰寫了一份奏折,連同描繪著新式戰艦雄姿的精美畫卷,一同送往了京師。
在奏折中,顧昭詳儘地闡述了近年來“倭寇”與海盜在北方海疆日益猖獗的現狀,痛陳水師廢弛之弊,而後話鋒一轉,表明自己動用鎮北軍的經費,傾力打造了三艘新式戰船,旨在為國分憂,為陛下掃清海疆。他不但沒有索要一分錢的軍費,反而懇請崇禎皇帝能為這支艦隊賜名,並給予其在渤海、黃海一帶“清剿倭寇、巡查海疆”的合法權力,使其能名正言順地為國效力。
這份奏折再次搔到了崇禎皇帝的癢處。一個不找朝廷要錢,反而自己掏錢辦事,還處處維護皇家顏麵的忠臣,怎能不讓他龍顏大悅?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崇禎便欣然應允,並親筆禦賜其名為——“大明皇家海軍巡閱艦隊”。一道聖旨,不僅讓這支艦隊獲得了無上的榮耀與合法性,更在無形之中,將其與顧昭的鎮北軍體係,做了一次切割,打上了“皇家”的烙印,這讓多疑的皇帝感到無比的安心。
然而,無論是崇禎皇帝,還是朝堂上那些等著看顧昭笑話的文官,都不知道,顧昭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所凝視的,根本不是什麼不成氣候的倭寇與海盜。他的真正目標,是那片遠在東南海域,此刻正被荷蘭人竊據著的、豐饒而關鍵的島嶼——台灣。
在一個隻有核心幕僚參與的軍事會議上,顧昭指著巨大的海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闡述著他的宏大戰略。
“諸位請看,”他的手指,從戰亂不休的中原腹地,劃到虎視眈眈的北疆,最後,重重地點在了台灣島的位置上,“如今中原流寇四起,糜爛數省,北疆建奴環伺,隨時可能再次入關。我們的根基在北方,就意味著我們的後背,必須絕對安全和穩固!而這個大後方,僅僅依靠山西的恢複生產,是遠遠不夠的。”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沉穩而有力:“台灣,古稱夷州、流求,此地物產豐饒,氣候適宜,一年三熟的稻米,以及遍地的甘蔗,可以為我們提供源源不斷的糧食和財富。它,是我們未來的‘海上糧倉’!更重要的是,”顧昭的手指沿著海岸線向南劃去,“它扼守著南北航線之要衝,是我們未來與南洋、與西洋進行貿易的生命線!此等戰略要地,豈能容紅毛番夷盤踞?此地,必須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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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血脈僨張。他們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顧昭的雄心,早已超越了平定內亂、抵禦外敵的範疇,他正在下一盤關乎未來百年國運的大棋。
遠征的計劃,在秘密中迅速敲定。對外,這次行動的借口是“護送皇家商會的第一批商船南下福建,並沿途震懾南方猖獗的走私海商”。顧昭親自坐鎮旗艦“天津號”,率領著這支由三艘“天津級”炮艦組成的、被譽為“皇家海軍”的小小艦隊,搭載著五百名精銳的、裝備了最新式燧發槍的龍騎兵,第一次駛離了熟悉的渤海灣,向著那片充滿了未知與凶險的南方海域,揚帆起航。
船隊一路南下,初期的航行十分順利。新式戰艦優越的性能,讓所有初次遠航的海軍士兵都充滿了自豪與信心。然而,當艦隊駛入遼闊無垠的東海之後,大自然,便用它最狂暴的方式,給這支年輕的海軍,上了最嚴酷的一課。
一場毫無征兆的巨大台風,如同從地獄中衝出的惡魔,席卷了這片海域。天空在瞬間被墨色的烏雲所吞噬,白晝變成了黑夜。數十米高的巨浪,如同移動的山巒,咆哮著、翻滾著,一次又一次地狠狠砸向渺小的戰艦。狂風撕扯著船帆,發出令人牙酸的悲鳴,碗口粗的桅杆,在風中彎曲成一個驚人的弧度,仿佛隨時都會攔腰折斷。
船上,經驗最豐富的老水手,臉色都變得慘白。士兵們被巨大的顛簸搖晃得東倒西歪,嘔吐物和海水混合在一起,在甲板上橫流。恐懼,如同瘟疫一般,在每個人的心中蔓延。這已經不是戰爭,而是人類在麵對天地之威時,最原始的無力與絕望。
就在這幾乎要崩潰的時刻,一個身影,如同一根定海神針,穩穩地站在了旗艦的指揮台上。是顧昭!他用纜繩將自己牢牢地固定在桅杆上,任憑狂風暴雨抽打著他堅毅的麵龐,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卻始終冷靜地觀察著風向和海浪的走向。
“左滿舵!收半帆!所有炮門關閉!甲板下人員各就各位!不要慌亂!”他的聲音,借助一個簡易的鐵皮喇叭,穿透了雷鳴般的風浪聲,清晰地傳達到了每一個士兵的耳中。
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顧昭腦中那些來自後世的、關於氣旋和航海的知識,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指揮著船隊,不與風暴進行正麵對抗,而是以一個巧妙的角度,切入風暴的邊緣,利用風力,艱難地維持著航向。他的鎮定,他那精準到不可思議的判斷,給了所有人巨大的信心。
整整兩天兩夜,艦隊就在這如同煉獄般的海況中掙紮、搏鬥。當風暴終於過去,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灑在傷痕累累的甲板上時,所有人都有了一種恍如隔世、重獲新生的感覺。雖然三艘戰艦都受到了一些損傷,但萬幸的是,沒有一艘沉沒,人員也隻是有少數傷亡。
他們,成功地穿越了風暴!
當疲憊不堪的艦隊,最終抵達澎湖列島,進行休整時,整個艦隊的氣質,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那些年輕的士兵們,在經曆了生與死的洗禮之後,眼神中褪去了青澀,多了一份百煉成鋼的堅韌。而他們望向顧昭的目光,則充滿了發自內心的、近乎狂熱的崇拜與信服。在他們心中,這位年輕的主帥,不僅是戰無不勝的將領,更是能帶領他們戰勝滔天巨浪的“海神”。
這次意外的遭遇,雖然驚險,卻也提前完成了對這支“皇家海軍”的實戰淬煉。他們已經準備好,去麵對接下來的、真正的敵人。而他們的第一次亮劍,就將選擇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海上霸主之一,作為他們的祭旗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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