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省份,地方官府與本地的商幫勾結,對供銷總社的商品,巧立名目,征收各種“過路費”、“落地稅”、“市容管理費”,使得其價格優勢蕩然無存。
更有甚者,一些膽大包天的商人,開始大肆仿冒顧昭的產品。他們用劣質的材料,製造出外觀相似、但質量天差地彆的“假冒水泥”、“山寨雲裳布”,以更低的價格衝擊市場,不僅嚴重擾亂了經濟秩序,更造成了大量的“豆腐渣工程”和民眾的財產損失。
一份來自廣東的報告稱,一座剛剛用“假冒水泥”修建的橋梁,在一場暴雨後轟然倒塌,造成數十人傷亡。
畢自嚴看著這些奏折,心力交瘁。他一生自詡為能臣,擅長用算盤和賬本治理國家。他可以用最精妙的方法,從數字上平衡帝國的收支。但是,他發現,他算得出稅收,卻算不透人心。他可以罷免一個貪官,卻無法鏟除滋生無數貪官的那片土壤。
他手中的尚方寶劍,能斬斷廟堂之上的藤蔓,卻斬不斷那深深紮根於鄉野的、盤根錯節的宿根。
他知道,這些問題,已經超出了一個傳統文官的能力範圍。
於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夜,他整理好幾份最典型的奏折,乘坐馬車,敲響了護國主府的大門。
顧昭的府邸,燈火同樣通明。這位共和國的掌舵人,剛剛結束與國家科學院關於“蒸汽輪機小型化”的技術會議。
聽完畢自嚴的訴說,看著這位老首輔臉上深深的疲憊與無奈,顧昭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意外,仿佛一切儘在預料之中。
他親自為畢自嚴倒上一杯熱茶,平靜地說道:“首輔大人,辛苦了。”
畢自嚴長歎一口氣,聲音沙啞地說道:“公爺,老臣無能啊!這天下之弊,果真不在廟堂,而在鄉野。我等雖有您賜予的尚方寶劍,卻斬不斷這千絲萬縷的人情鄉願,拔不掉這與地方官府勾結的宗族豪強。朝廷的政令,出了南京城,就變了味道;出了省城,就成了一紙空文啊!”
這位在錢糧算計上從未失手的老人,第一次在“人”的問題上,感到了深深的無力。他所熟悉的、那種依靠道德教化和官僚體係自我監督的治理模式,在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團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顧昭聽完,點了點頭。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眼神深邃。
“首輔大人,您說得對。指望一群靠著‘舊規則’活了幾百上千年的人,去主動遵守‘新規則’,這本身就是不現實的。他們就像一群野狗,你給他們再好的狗糧,他們也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對於這種爛到根子裡的瘡,光靠敷藥是不夠的,必須動刀子。”
畢自嚴抬起頭,渾濁的眼中露出一絲不解。
顧昭放下茶杯,聲音變得冰冷而堅決。
“首輔大人莫憂。治亂世,需用重典;革沉屙,亦需猛藥。對付這些盤根錯節、油鹽不進的爛瘡,光靠內閣的政令是不夠的,必須要有兩把鋒利無比、能直插病灶的刀!”
他伸出兩根手指。
“一把刀,是查案的刀。它要像鷹的眼睛,看得清所有藏在暗處的汙垢;它要像蛇的牙齒,能無聲無息地注入毒液,讓敵人無所遁形。這把刀,我已經有了,就是小石頭的‘國家安全與情報總局’,但它的職責是對外和防範顛覆。對內,我們需要一把專門懲治腐敗、監督官員的刀。我決定,將之前隻在軍中設立的‘廉政公署’,從軍隊中獨立出來,擴編升級,成立‘中華共和國廉政總署’,直接對我和議會負責。他們的權力,將遍及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上至封疆大吏,下至鄉間胥吏,皆在其監察範圍之內!”
畢自嚴心中一凜。他知道,這是一把懸在所有官員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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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昭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但光有查案的刀,還不夠。抓到了人,如果還是交由地方官府去審理,那不過是左手換右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我們還需要第二把刀——審判的刀!”
“我決定,將之前隻審理重大叛國案件的‘帝國最高法院特彆法庭’,常態化、製度化,成立‘共和國巡回法庭’!從西山書院法學院和軍法處,抽調最鐵麵無私、最不懂人情世故的法官和軍官,組成數個巡回審判庭。他們不歸屬於任何地方,手持我的授權令,帶著憲兵,巡視全國。哪裡有冤情,法庭就設在哪裡;哪裡有阻礙,審判就在哪裡進行!他們不受地方行政乾擾,當場立案,當場審判,當場執行!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在共和國的土地上,‘王法’,究竟能不能下鄉!”
顧昭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南京城璀璨的燈火,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
“一把查案,一把審判。廉政公署和巡回法庭,就是新政的兩條腿,兩把刀。我要用這兩把刀,將那些附著在共和國肌體上的爛肉,一片一片地,全部剜掉!縱使鮮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畢自嚴看著顧昭的背影,這位老首輔的內心,一半是震驚,一半是……釋然。
他終於明白,自己與這位護國主最大的不同。他像一個修補匠,試圖用裱糊的手段,去修複一間千瘡百孔的老屋。而顧昭,從一開始,想做的就是將整座老屋推倒,用鋼鐵和水泥,重建地基。
他們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條路。
他站起身,對著顧昭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公爺深謀遠慮,老臣……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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