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終釀大禍。一土著大部落,因其聖地被我方冒險者所褻瀆,集結近千名戰士,於夜間突襲我一處伐木營地,營中三十七名工人與士兵,儘數被殺,其狀慘不忍睹。臣已派出護衛隊追剿,斬殺百餘,然雙方之仇恨,已然種下。如今,新金山港之外,烽煙四起,土人之襲擊,無日無之。”
信讀到這裡,顧昭的指節已經有些發白。和平共處的美好願景,在貪婪與暴力的催化下,終究化為了血腥的現實。這是一個幾乎所有殖民曆史上,都無法避免的悲劇。
在信的最後,朱聿鍵終於圖窮匕見,提出了那個讓顧昭瞳孔驟然一縮的請求。
“……臣於此內憂外患之際,深感手中兵力之不足。現有護衛隊一營,不過五百之數,守護港口尚且勉強,已無力清剿內陸之匪徒與彈壓各方宵小。長此以往,新金山港恐有崩盤之虞。”
“故,臣鬥膽,懇請護國主恩準,許聿鍵自行招募兵員,組建一支三千人之‘東寧王家軍’!並授以‘便宜行事’之權,全權處理澳洲大陸之一切軍事、民政糾紛!臣必將以此軍為護國主掃清寰宇,將此片南方大陸,化為我中華永固之疆土!懇請恩準!”
“便宜行事”!
這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顧昭的腦海中炸響。
他緩緩地將信紙放下,身體向後,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雙眼微閉。但他嘴角的肌肉,卻繃得緊緊的。
朱聿鍵啊朱聿鍵,你終究不是一個甘於人下的純臣。這片廣袤無垠、天高皇帝遠的新大陸,終究還是讓你那顆屬於前明宗室、屬於“開國之君”的野心,再次複活了。
他要的不是一支軍隊,他要的是一個獨立的王國!他要的是擺脫中央節製的、屬於他自己的絕對權力!
如果同意,不出十年,澳洲將成為一個不受控製的、獨立的軍閥國度。如果直接拒絕,又會嚴重打擊這位最重要的海外開拓者的積極性,甚至讓他破罐子破摔。
顧昭在寂靜的辦公室裡,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然後,他睜開眼,眼神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他拿起筆,開始草擬給朱聿聿的回信。這是一封充滿了政治智慧與帝王心術的、恩威並施的回信。
首先,是巨大的胡蘿卜。
“東寧王之開拓之功,朕心甚慰。汝於信中所述之困難,朕已儘知。朕決定,自即日起,擴編汝之護衛隊至三千人之‘東寧衛’,所需之新式火槍、火炮及軍官,將隨下一批船隊,悉數送達。另,朕將派國家科學院地質勘探總局之專業團隊,攜帶最新設備,赴澳洲助汝勘探礦脈。再派五十名於新科舉中脫穎而出之理科進士,前往新金山港,協助汝規劃城市、興修水利、建立工廠。此片澳洲大陸之詳細地圖,亦一並附上,望東寧王再接再厲,為國開疆,功在千秋!”
這封信的前半段,幾乎滿足了朱聿鍵所有的要求,甚至超出了他的預期。給兵、給炮、給技術人才、給行政乾部,還給他一張象征著“授權”的地圖,鼓勵他繼續向內陸探索。這份信任與支持,足以讓任何一個臣子感激涕零。
然而,在信的後半段,顧昭則不動聲色地,為這頭即將脫韁的猛虎,套上了一副由製度打造的、堅不可摧的枷鎖。
“然,國之軍權,乃社稷之根本,不可旁落。‘東寧衛’雖由汝節製,然其最高指揮權,仍歸帝國海軍南洋艦隊司令部。凡涉及五百人以上之軍事行動,以及任何與土著部落之‘宣戰’或‘議和’等外交行動,必須上報司令部,待批準後方可執行,不得擅專。此為鐵律。”
“另,為確保海外疆土之廉潔高效,朕已下令,‘廉政公署’將成立海外分部,‘東印度公司’亦將成立監察部。此二部人員,不日即將進駐新金金山港,對東寧王府之所有財政收支、物資分配、工程項目及司法審判,進行例行‘審計’與‘監督’。望東寧王坦蕩配合,以昭公心。”
一封信寫完,顧昭放下筆,輕輕吹乾墨跡。
他將軍事指揮權與日常管理權分離;他又用兩個獨立的、直接向自己負責的監察與審計機構,架空了朱聿鍵的財政權和司法最終解釋權。
他給了朱聿鍵一支軍隊,卻剝奪了他隨意使用這支軍隊的權力。他給了朱聿鍵管理一個“王國”的權力,卻用現代化的審計製度,將這個“王國”的錢袋子,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裡。
他沒有說一個“不”字,卻用一張細密而堅韌的製度之網,將朱聿ain的野心,牢牢地束縛在了他所允許的範圍之內。
“來人,”顧昭將信裝入信封,用火漆封好,“發南洋艦隊,加急送往新金山港。告訴朱聿鍵,家,是溫暖的港灣,但家,也有家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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