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朝廷四品大員,在京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曾被人用這種近乎命令的口吻說過話?
但他看著蘇哲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那裡麵沒有諂媚,沒有恐懼,隻有一種純粹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是一個專業人士在自己領域內,對所有外行發出的降維打擊。
“……可以。”王臻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很好。”蘇哲點了點頭,對這個開局很滿意。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要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必須絕對乾淨,要一間獨立的、通風的廂房,把裡麵所有的家具雜物都給我搬空。然後,用滾開的熱水,加上大量的醋,把地板、牆壁、天花板全部擦洗三遍以上。我要進去的時候,不能聞到一絲灰塵味,隻能聞到醋味。”
“什麼?”王臻和錢總管同時驚呼出聲。
這是什麼見鬼的要求?
治病救人,和打掃屋子有什麼關係?
還要用醋熏?
這是治病還是醃鹹菜?
“我的規矩。”蘇哲言簡意賅,不容置疑,“治病如同祭祀,需心誠,需潔淨。汙穢之地,隻會引來不詳,衝撞了令郎的命數,彆怪我沒提醒過你。”
他隻能用這種神神叨叨的玄學理論,來解釋“無菌環境”這個跨越了千年的概念。
王臻的嘴角抽搐著,但他想起了兒子蒼白的臉,最終還是咬牙道:“好!我立刻讓人去辦!”
“第三。”蘇哲伸出第三根手指,語氣變得更加嚴肅,“準備東西。第一,大量的烈酒,越多越好,要那種能點得著的。第二,大量的乾淨布料,要全新的、沒用過的細麻布或者棉布,準備幾十匹,然後用大鍋裝滿水,把布放進去,給我從現在開始,不停地煮!一直煮到我要用為止。第三,一百根以上的蠟燭,要最亮的那種。第四,準備十幾盆滾燙的開水,隨叫隨到。”
這些匪夷所思的要求,一條條砸出來,砸得王臻和錢總管頭暈眼花。
用烈酒洗傷口?
不怕把人疼死?
用沸水煮新布?
這是何等的奢侈浪費?
這哪裡是在救人,分明像是在準備某種詭異的祭祀儀式!
“蘇先生,”錢總管終於忍不住開口,“這些……都是治傷所需?”
“不,”蘇哲搖了搖頭,語出驚人,“這些,是保命所需。保我的命,也保你家公子的命。”
他頓了頓,拋出了最後一個,也是最核心的條件。
“最後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
他的目光直視著王臻,一字一句地說道:“準備筆墨紙硯。我要你親手寫下一份文書,就寫:‘吾兒王安,腹部重創,群醫束手。今請布衣蘇哲,以開膛破肚之法一試。此法乃逆天之舉,風險莫測。立此字據為憑,無論成敗,皆為天意,生死各安天命。事後,王府上下,不得以任何理由追究蘇哲之責,並需支付議定酬勞,違此誓言,天誅地滅。’你敢寫嗎?”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空曠的正廳裡炸響!
王臻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開膛破肚!
他居然真的要……開膛破肚!
這四個字,從蘇哲口中輕飄飄地說出來,卻像四柄重錘,狠狠地砸在王臻的心上。
那不是救人,那是劊子手的行徑!
更何況,還要他親自寫下這份“生死狀”?
這等於讓他親手簽下自己兒子的死亡通知書,還要保證事後不追究“凶手”的責任!
這……這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你……你放肆!”王臻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蘇哲,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你……你這是在咒我兒去死!”
蘇哲卻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憐憫地看著他。
“王大人,我不是在咒他,我是在救他,也是在救我自己。剖腹探查,九死一生。不把話說在前麵,令郎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蘇哲和你身邊這位忠心耿耿的蘇福,怕是走不出你家大門吧?”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奈:“我隻是個想混口飯吃的普通人,可不想做什麼烈士。所以,這份字據,你必須簽。你不簽,我現在就走,你另請高明。你可以賭我是在故弄玄虛,但你敢拿你兒子的命來賭嗎?”
“你……!”
王臻被懟得啞口無言,胸口劇烈起伏,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錢總管也徹底傻眼了。
他見過無數狠人,卻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
他這是把刀架在員外郎的脖子上,逼著對方接受他的所有不平等條約啊!
可偏偏,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踩在了王臻最脆弱的命門上。
是啊,他不敢賭。
京城所有名醫都斷言兒子必死無疑,這個蘇哲,是他最後的希望,哪怕這希望看起來再荒誕,再瘋狂。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消耗他兒子的生命。
良久,良久。
王臻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頹然地癱坐在椅子上。
他閉上眼睛,兩行渾濁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好……”
他用儘全身力氣,吐出一個字。
“我簽。”
他顫抖著抬起手,對錢總管吩咐道:“去……去拿筆墨來。”
蘇哲看著這一幕,心中沒有半分得色,隻有一片冰涼。
他知道,當王臻寫下這份生死狀時,他與這座府邸,與這京城的權貴階層,就已經被一條看不見的血色契約,徹底捆綁在了一起。
贏,一步登天,從此身不由己。
輸,萬劫不複,黃泉路上不孤單。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最後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
喜歡大宋閒醫請大家收藏:()大宋閒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