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半閉,一隊隊披堅執銳的官兵,手持長矛和木棍,正粗暴地驅趕著聚集在城門外的數千名災民。
那些災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和麻木。
他們中有白發蒼蒼的老人,有抱著嬰兒啼哭的婦人,還有許多茫然無措的孩子。
“滾!都給老子滾遠點!”一個看似軍官的人,騎在馬上,揮舞著馬鞭,聲色俱厲地嘶吼著,“朝廷有令!為防瘟疫入城,所有災民,一律驅逐出京畿三十裡外!膽敢逗留者,格殺勿論!”
棍棒落下,哭喊聲、求饒聲響成一片。
一個瘦弱的婦人,懷裡的孩子額頭上布滿了紅色的疹子,正虛弱地呻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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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軍爺,行行好吧!我的孩子發高燒,就讓我們進城找個郎中吧!求求您了!”
“滾開!你這孩子得了天花,還想進城害人?”那軍官一腳踹在婦人心口,將她踹倒在地,懷裡的孩子也滾落在塵埃裡,發出微弱的哭聲。
周遭的災民,看到那孩子身上的紅疹,都嚇得紛紛後退,仿佛在躲避瘟神。
官兵們的驅趕更加賣力了,他們就像對待一群牲畜,將那些已經失去家園的可憐人,推向更深的絕望。
馬車內,蘇哲的臉色嚴肅。
他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懶散和戲謔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刺骨的寒意。
“老爺……”薛六低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種過來人的冷靜,“彆看了。這是官府的決定,我們管不了。天花凶險,他們這麼做,也是為了保住一城人的性命。我們還是……繞路吧。”
蘇哲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城門外的慘狀。
那婦人掙紮著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將孩子重新抱在懷裡,用自己瘦弱的身體,護住孩子,任憑官兵的棍棒落在背上,一聲不吭。
那眼神,是母狼護崽的決絕,也是被世界拋棄的死寂。
“繞路?”蘇多終於開口了,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老薛,我問你,假如今天被趕的是你爹娘,你還能這麼冷靜地跟我說‘繞路’嗎?”
薛六的身體猛地一僵,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他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爹娘早就死在了戰亂裡。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蘇哲轉過頭,看著薛六,“你想說,這是天災,是命。咱們隻是普通人,胳膊擰不過大腿,摻和進去隻會粉身碎骨。”
薛六沉默地點了點頭。
蘇哲忽然笑了,隻是那笑容裡,沒有半分平日的輕鬆,隻有無儘的嘲諷。
“你說的都對。可你忘了最關鍵的一點。”他指了指外麵那些被驅趕的災民,又指了指戒備森嚴的汴京城牆,“你以為這堵牆,真的防的住嗎?你以為把所有帶病毒的人都放在城外就可以杜絕嗎?天真!”
“這是懶政!是一刀切!是最愚蠢的鴕鳥戰術!”蘇哲的聲音陡然拔高,一種近似於憤怒的激情,“病毒是什麼?是會流動,會傳播,會變異的!你把幾萬個潛在的感染源,就這麼扔在城外,讓他們自生自滅。他們渴了怎麼辦?喝河裡的水。餓了怎麼辦?吃草根,吃野物,甚至……吃死人!他們會到處流動,像一個移動的毒氣罐,把病毒帶到更多的地方!到時候,整個京畿地區都會變成一個巨大的瘟疫培養皿!”
“到那時,你以為我們這汴京城還能獨善其身?城裡的水,城裡的米,城裡的菜,哪一樣不是從外麵運進來的?蚊子會飛,老鼠會鑽,一隻沾了病毒的蒼蠅飛進來,就能毀掉一整條街!到時候,物價飛漲,人心惶惶,全城戒嚴,我的搖椅還搖得安穩嗎?我的烤肉還吃得香嗎?”
這番話,如同一通重錘,狠狠地敲在薛六的心上。
他從未聽過如此離經叛道,卻又……似乎很有道理的言論。
“我想救他們,是想讓生活回到正軌。”蘇哲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一些。
他掀開車簾,最後看了一眼那絕望的人間地獄,聲音冰冷地對車夫說:“掉頭,回府!”
薛六看著蘇哲的側臉,那張平日裡總是掛著一絲壞笑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凝重。
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或許從未真正認識過這位看似貪財懶散的主人。
在他的身體裡,似乎住著一個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強大而複雜的靈魂。
“老爺,我們……要做什麼?”薛六忍不住問道。
蘇哲靠回車廂,閉上眼睛,仿佛在進行一場複雜的腦內運算。
良久,他才緩緩吐出幾個字:
“先開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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