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臻是帶著一陣風走的,韓琦是帶著一肚子心事走的。
蘇哲則是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然後心安理得地癱回了他的專屬躺椅上,重新開啟了他的“鹹魚”模式。
至於什麼“高爐煉鋼”,什麼“國之重器”,在他看來,都不過是為了實現自己“擁有一套趁手的手術器械”這個小目標的副產品罷了。
這就好比他隻想點個外賣,結果平台硬塞給他一張“成為區域總代理”的優惠券。
用不上,心累,但為了那頓飯,又不得不捏著鼻子接受。
“蘇福啊。”
“少爺,小的在。”蘇福邁著輕快的步子跑過來,手裡還捧著一盤剛切好的西瓜。
“你說,我是不是個天才?”蘇哲拿起一塊瓜,懶洋洋地問道。
蘇福毫不猶豫地猛點頭,滿臉崇拜:“少爺當然是天才!不,是神仙下凡!您隨便畫個圖,就把工部的王大人驚得跟見了神仙似的!”
“不,你沒get到我的點。”蘇哲搖了搖手指,一臉高深莫測,“我的意思是,我明明隻想當個混吃等死的廢物,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改變大家對我的印象。”
蘇福:“……”
少爺的凡爾賽,總是這麼清新脫俗,讓人猝不及防。
接下來的幾天,蘇府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蘇哲每天的生活極有規律:上午睡覺,下午在院子裡曬太陽、調戲一下小春小夏兩個丫鬟,晚上則研究一下菜譜,跟李胖子廚子探討一下“紅燒肉裡放冰糖的必要性”以及“麻婆豆腐的起源與發展”這類嚴肅的學術問題。
他仿佛已經把那個關係到大宋國運的煉鋼計劃忘得一乾二淨。
然而,他可以鹹魚,有人卻快要“肝”到爆了。
京郊,一處被禁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圍得水泄不通的秘密窯廠內。
工部員外郎王臻,此刻正雙眼布滿血絲,神情亢奮地像一頭磕了藥的公牛。
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自從拿到蘇哲那張“神啟圖紙”,他就把家搬到了這裡,吃住都在工地上。
他親自挑選了工部最可靠、手藝最精湛的幾十名工匠,以“為官家燒製秘瓷”的名義,將他們儘數“請”到了此地。
所有人隻許進,不許出。
起初,工匠們看到那張古怪的圖紙時,全都懵了。
“大人,這……這是個啥玩意兒?煙囪不像煙囪,爐子不像爐子,屁股後頭還開了好幾個洞,彆是漏氣了吧?”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窯頭,抓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王臻當時眼睛一瞪,唾沫星子橫飛地吼道:
“漏氣?這是神仙的設計,你懂個屁!這叫‘出渣口’!這叫‘出鐵口’!還有這個,‘熱風口’!叫你們乾啥就乾啥,哪來那麼多廢話!誰要是耽誤了‘神跡’降臨,老夫砍了他的腦袋當夜壺!”
在他的咆哮和督促下,一座前所未有的怪物,在京郊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它比尋常的煉鐵爐高大數倍,通體用耐火磚石砌成,外形是個下粗上細的巨大圓筒。
最讓人嘖嘖稱奇的,是它的“動力係統”——四台由水車驅動的巨大木製鼓風機,通過管道連接著爐身,日夜不息地轟鳴著,仿佛一頭鋼鐵巨獸在沉重地呼吸。
蘇哲也被韓琦硬拉著來看過一次。
他剛到工地,就被那漫天的煙塵和震耳欲聾的噪音搞得眉頭緊鎖。
“我說王大人,你這工地管理不行啊。安全生產條例呢?工人防護措施呢?你看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連個口罩都沒有,這不得塵肺病嗎?”蘇哲一臉嫌棄地捂著鼻子。
“口罩?塵肺病?”王臻一臉茫然。
“算了,當我沒說。”蘇哲擺擺手,又指著那高爐道:“還有,這結構設計,勉強及格。但你看這耐火磚的縫隙,密封性太差,熱量損耗會很大。還有那管道的連接方式,太蠢了,典型的豆腐渣工程。效率,效率懂嗎?”
王臻和一群工匠聽著那一連串聽不懂的詞,麵麵相覷,隻覺得這位蘇先生的每一個字都透露著一種“你們都是垃圾”的強大氣場。
蘇哲溜達了一圈,指出了七八個“可以優化”的細節,然後就在王臻“您再多指點一下”的懇求聲中,頭也不回地跑了。
“環境太差,影響我退休後的心情。”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儘管被蘇哲鄙視了一番,王臻卻如獲至寶,拉著工匠們,按照蘇哲的指點,又叮叮當當地修改了兩天。
終於,在圖紙出現的第七天,萬事俱備。
開爐之日,天色陰沉。
韓琦親自到場,神情肅穆。
蘇哲則被硬拖了過來,坐在遠處臨時搭起的涼棚裡,一邊喝著冰鎮酸梅湯,一邊打著哈欠。
王臻換上了一身乾淨的官服,親自點燃了引火的火把,神情莊重得像是在祭天。
他對著高爐,深深一躬,然後將火把投入了爐底。
“開風——!”王臻用嘶啞的嗓子,發出一聲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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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四台水力鼓風機全力運轉,被預熱管道加熱過的滾滾熱風,被強行灌入爐膛。
爐火瞬間從橘黃色變為刺眼的白金色,發出沉悶而恐怖的咆哮。
整個窯廠的地麵,似乎都在微微震動。
工匠們按照王臻的指揮,將一筐筐篩選過的鐵礦石和石灰石,從爐頂依次倒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爐中的溫度節節攀升,連站在幾十步外的蘇哲,都能感受到那股撲麵而來的熱浪。
韓琦緊張地手心冒汗,他緊緊盯著那座鋼鐵巨獸,仿佛在等待一個王朝的命運判決。
隻有蘇哲,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甚至還有閒心對蘇福吐槽:“你看這火,烤個全羊肯定不錯,外焦裡嫩,汁水飽滿。”
蘇福:“……少爺說的是。”
兩個時辰後,王臻看準時機,再次大吼:“開渣口!”
一名膽大的工匠,用一根長長的鐵釺,捅開了爐身側下方的一個開口。
“滋啦——”
一股金紅色的、相對粘稠的液體,帶著滾滾濃煙,噴湧而出,流進了一旁的沙坑之中,很快冷卻成黑褐色的玻璃狀固體。
“是渣!是渣!礦石裡的雜質真的被煉出來了!”一名老工匠激動地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