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曾在汴京的軍營裡處理過操練受傷的士兵,也曾在路上救治過奄奄一息的災民,他們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了傷痛。
可眼前的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這裡的傷痛,是如此的密集、如此的普遍,以至於成了一種常態。
“嘔……”一名年輕的急救隊員再也忍不住,衝到路邊劇烈地乾嘔起來。
蘇哲沒有罵他。
事實上,蘇哲此刻異常的安靜。
他從“逍遙椅”上坐直了身體,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與懶散的眼中,此刻正一寸寸地掃過街道上的慘狀。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憐憫,沒有驚駭,甚至沒有憤怒,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與專注。
他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冷靜而精準地剖析著眼前的一切。
那個倚在牆角,小腿腫脹如水桶,皮膚呈暗紫色的士兵——典型的氣性壞疽,細菌已經在他肌肉組織裡產氣,再不進行徹底清創和引流,截肢都保不住命,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
那個被同伴用門板抬著,腹部包裹著厚厚布條,卻依舊有黃色滲液流出的軍官——腹部貫穿傷,發生了嚴重的腹腔感染,已經形成腸瘺。
在這種衛生條件下,他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
還有那些躺在地上,傷口周圍爬滿蒼蠅,用著發黴草藥敷在上麵的傷兵……
蘇哲的拳頭,在寬大的袖袍下,不知不覺地攥緊了。
那股發自靈魂深處的職業性憤怒,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在他的胸腔裡瘋狂積聚。
周勇一直沉默地觀察著蘇哲。
他本以為,這位養尊處優的少年縣子,在看到這地獄般的景象後,會麵露不適,會驚慌失措,甚至會躲在馬車裡不敢出來。
但他沒有。
周勇看到的,是蘇哲那張俊秀的臉上,所有玩世不恭的表情都如潮水般褪去,隻剩下一片如深淵般的沉靜。
那雙眼睛裡,沒有恐懼,隻有一種審視。
他突然意識到,這位神醫縣子,可能比他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院長……”王二麻子聲音沙啞地來到車前,他指著不遠處一個臨時搭建的傷棚,那裡正不斷有血水和汙水流出,幾個所謂的“軍醫”正在給一個士兵用燒紅的烙鐵燙斷箭的傷口,那士兵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
“我們……我們能做點什麼?”王二麻子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蘇哲沒有立刻回答。
他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再睜開眼時,那雙眼裡,已經燃起了兩簇冰冷的火焰。
“做什麼?”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隨行人員的耳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從現在開始,”蘇哲的目光掃過周勇,掃過王二麻子,掃過所有被眼前景象震撼到失語的隊員,“這裡,由我接管。”
他的聲音平靜,卻仿佛一道驚雷,在眾人心中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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