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宴的喧囂與浮華,如同退潮後的浪花,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一大早,當第一縷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欞,在蘇府的臥房裡投下斑駁的光影時,我們的武安侯蘇哲,卻正經曆著一場慘無人道的“酷刑”。
“嘶……”
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感覺自己的腦袋裡像住進了一支施工隊,正叮叮當當地用大錘敲鑼。昨夜宮宴上那些醇美的禦酒,此刻全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在他胃裡翻江倒海,在他腦中興風作浪。
“月卿,我感覺……我快要升天了。”蘇哲閉著眼睛,一臉生無可戀地癱在柔軟的“千層軟墊”上,整個人呈一個“大”字型,活像一條被扔在岸上曬乾了的鹹魚。
柳月卿剛梳洗完畢,一身素雅的秋香色長裙,襯得她愈發清麗脫俗。她端著一碗溫熱的醒酒湯坐到床邊,看著丈夫那副誇張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
“誰讓你昨晚跟子瞻先生拚酒了?現在知道難受了?”她用勺子輕輕攪動著湯,語氣裡帶著一絲嗔怪。
“那能一樣嗎?”蘇哲掙紮著睜開一條眼縫,為自己辯解道,“跟偶像喝酒,那喝的不是酒,是信仰!是情懷!再說了,要不是那身破衣服勒得我喘不過氣,我非得把子瞻喝到桌子底下去,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酒精考驗的革命友誼’!”
柳盈恰好端著一盆熱水從門外走來,聽到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侯爺,您要是真把蘇官人喝趴下了,怕是明日整個汴京城的文人墨客,都要登門來找您‘以文會友’了。”
“怕什麼,來一個我灌倒一個,來兩個我放倒一雙!”蘇哲嘴上逞著能,身體卻很誠實地哼哼唧唧,像隻沒睡醒的懶貓。
他掙紮著坐起身,接過柳月卿遞來的醒酒湯,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下去。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入胃裡,總算將那股翻騰的惡心感壓下去了幾分。
“唉,以後這種大型宴會,能不去還是不去了。”蘇哲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抱怨道,“淨是些虛頭巴腦的場麵話,吃也吃不好,坐也坐不直,簡直是身心雙重折磨。我的寶貴時間,就應該浪費在逍遙椅和葡萄架下。”
他話音剛落,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夜在禦前的那一幕。
仁宗皇帝那不正常的潮紅麵色,略顯急促的呼吸,以及自己指尖觸碰到的、那快得有些異常的脈搏。
“怎麼了?”柳月卿心思細膩,立刻察覺到他一閃而逝的失神。
“沒什麼。”蘇哲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就是昨晚職業病犯了,看誰都像有毛病。可能是宴會上人多,酒喝得也多,官家一時興起罷了。”
他嘴上這麼說,但那股莫名的不安,卻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在他心裡悄然暈開。作為一個頂尖的外科醫生,他相信自己的專業直覺。有些細微的體征,普通人甚至太醫都可能忽略,但在他眼裡,卻可能是某個潛在的危險信號。
“算了算了,不想了,天塌下來有個高的人頂著。”蘇哲用力晃了晃腦袋,把那些不祥的念頭甩了出去,然後重新癱倒在床上,一臉愜意地指揮道,“小夏,去告訴李胖子,本侯今天早膳要吃三鮮豆皮,多放筍丁和肉沫!”
他剛想讓柳月卿給他捏捏肩,享受一下“病號”的特權,一陣急促到幾乎要撞破院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狂奔而來。
“侯爺!侯爺!不好了!宮裡來人了!”
是劉管家的聲音,那調子都因為過度的驚慌而劈了叉。
蘇哲眉頭一皺,臉上寫滿了被打擾的不爽:“嚷嚷什麼!天還沒塌下來呢!告訴他,本侯今日宿醉未醒,身體抱恙,恕不見客!”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已經跌跌撞撞地衝進了臥房,完全無視了門口丫鬟的阻攔。
來人身穿內侍省的官服,頭上的帽子都跑歪了,一張平日裡保養得宜的臉此刻煞白如紙,滿頭大汗,正是仁宗身邊得寵的內侍大璫,陳公公。
“蘇……蘇侯爺!”陳公公一看見蘇哲,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床邊,“噗通”一聲就跪下了,聲音裡帶著哭腔,“快……快隨老奴入宮吧!十萬火急啊!官家……官家出事了!”
“什麼?!”
蘇哲“唰”地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剛剛還昏沉的腦袋瞬間清醒,那雙帶著惺忪睡意的眸子,陡然變得銳利如刀!
他一把抓住陳公公的胳膊,沉聲問道:“怎麼回事?!說清楚!”
“今……今晨,官家在崇政殿議事,剛說了沒幾句話,就……就突然喊肚子疼!”陳公公渾身都在發抖,語無倫次地說道,“然後……然後就開始發熱,打冷戰……太醫院的錢院判他們都去了,說是……是‘腸癰之症’,開了……開了瀉下的虎狼之藥,可官家服下後,不但沒好,反而……反而疼得更厲害了!剛剛……剛剛已經痛得昏死過去了!”
“腸癰……瀉藥……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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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哲的腦子“嗡”的一聲,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過!
完了!
他心裡隻剩下這兩個字。
昨晚那不祥的預感,在此刻得到了最壞的印證!
“備馬!”蘇哲衝著門外大吼一聲,看都沒看,直接從衣架上扯下一件外袍就往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