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那扇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合攏,最後“哐當”一聲鎖死,仿佛將塵世間所有的喧囂與陰謀都隔絕在外。
門內,是另一個世界。
數十盞特製的油燈被高高掛起,燈下裝配著蘇哲親手設計的聚光銅罩,將光線彙聚於手術台之上,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酒精與石碳酸的古怪味道,刺鼻,卻又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李狗蛋,哦不,現在是軍醫院副院長李樁,正帶著幾個精挑細選出來的醫護兵,緊張得像一群即將上考場的學生。他們穿著統一的白色長袍,戴著口罩和帽子,隻露出一雙雙瞪得溜圓的眼睛。每個人都按照蘇哲的指令,用肥皂和烈酒,把自己的爪子來來回回洗了不下十遍,感覺手上的皮都快搓掉一層了。
蘇哲站在手術台前,卻沒有立刻動手。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將門外陳公公等人複雜的眼神,以及門內李樁他們幾乎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聲,一並排出腦海。
再睜開眼時,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平日裡那股子帶著三分懶散、七分玩世不恭的勁兒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專注與冷靜,仿佛一位即將登台獻藝的絕頂匠人,眼中隻剩下自己的作品。
“都彆杵著當門神了,”蘇哲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李狗蛋,清點器械,按我教你的順序報一遍。”
“是!侯爺!”李樁一個激靈,差點喊出“遵命”,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近乎唱喏的語調,結結巴巴地開始報數:“柳葉刀,兩把……呃……組織剪,大小各一……持針鉗、止血鉗、巾鉗……”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手術室裡微微發顫,每報出一個名字,旁邊的助手就用消過毒的鑷子將器械夾起,展示給蘇哲看。
“行了,彆抖了。”蘇哲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報菜名呢。你這狀態,待會兒我一動刀,你怕不是要第一個嚇得尿褲子。”
“侯……侯爺,俺……俺不緊張!”李狗蛋挺直了腰板,結果因為挺得太用力,兩條腿抖得更厲害了,像篩糠一樣。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參與一場劃時代的手術,而是在鬼門關門口蹦迪。
蘇哲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屆團隊不好帶啊。
他伸出雙手,另一名助手立刻端著盛有酒精的托盤上前,讓他再次浸泡消毒。冰涼的液體刺激著皮膚,也讓他本就高度集中的精神再次銳化。
“都聽好了,”蘇哲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今天,咱們不是來剖龍體的,也不是來搞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咱們就是來給一個得了爛腸子病的普通病人,割掉那截沒用的爛腸子。”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上了一絲調侃:“就當是……咱們軍醫院為了年底衝業績,接了個超級大客戶。隻要做好了這一單,以後整個大宋的醫療項目,都得指望咱們。所以,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誰要是掉了鏈子,彆怪我把他今年的年終獎金全扣光!”
“年終獎金”這個詞,李狗蛋他們聽得雲裡霧裡,但不妨礙他們理解“扣光”兩個字的分量。一時間,眾人臉上的緊張似乎被對未知的“獎金”的渴望衝淡了些許,眼神裡多了幾分“為錢賣命”的決然。
蘇哲滿意地點了點頭,搞定。
他轉過身,正準備拿起那把閃著寒光的柳葉刀,就在這時——
“咚!咚!咚!”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沉悶而急促的捶門聲,緊接著是周勇那壓抑著怒火的咆哮:“蘇侯爺!出事了!”
手術室裡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點“團隊氛圍”瞬間土崩瓦解。李狗蛋手一哆嗦,盤子裡的一把止血鉗“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發出的脆響在寂靜的室內格外刺耳。
蘇哲的眉頭狠狠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最討厭的,就是在自己進入狀態時被人打擾。這感覺,就像你遊戲打到最終boss,眼看就要通關,結果家裡突然斷電了。
“什麼事!”蘇哲沒好氣地朝著門口吼了一嗓子,“天塌下來了?就算是天塌下來,也得等我把官家手術做完!”
門外靜了一瞬,隨即周勇更大聲地喊道:“侯爺!不是天塌了,是文官們瘋了!禮部尚書錢穆,帶著一大幫子禦史和國子監的太學生,把軍醫院給圍了!他們……他們跪在門口,說您是‘妖醫’,要行‘巫蠱之術’,挾持聖駕,圖謀不軌!非要……非要‘清君側’!”
“啥玩意兒?”蘇哲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清君側?就憑他們那幾根筆杆子?他們是打算用口水淹死我,還是用奏折拍死我?”
他一邊吐槽,一邊慢悠悠地走到門口,隔著厚重的門板,外麵的聲浪隱隱約約地傳了進來。
“……國之妖孽!蘇哲小兒,以妖術蠱惑君心,行開膛破肚之悖逆之舉,實乃我大宋立國以來未有之奇恥大辱!”一個蒼老而激昂的聲音,中氣十足,聽起來像是領頭的那位錢穆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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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之法不可違!龍體乃社稷之本,豈容豎子褻瀆!”
“請誅妖醫,以安社稷!清君側!靖國難!”
各種口號此起彼伏,混合著學子們義憤填膺的呐喊,彙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仿佛要將整個軍醫院的屋頂都給掀翻。